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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老爷劝道：“元娘若是有个兄弟，我便是不叫他读书，棒槌打着也要他谋生赚钱，积攒家业，支撑门庭。”提到“兄弟”二字时，沈太太焦氏的身子绷住了，连呼吸都有些凝滞，沈老爷没有注意，继续说：“如今这个情况，倘若女儿们温顺无能我也认了，可元娘这般聪慧果敢，让我委屈她轻易嫁人，我舍不得。”
女儿不一定比儿子差，只是世人可以放任儿子在外面闯荡，却要女儿固守后宅，沈老爷循规蹈矩一辈子，最出格的地方就是听了媳妇“怂恿”入京，本以为清贫日子会持续下去，却不想得了侯府机缘，成就了现在的沈家。
他到底也是见过世面的掌柜，知道沈元宁聚财的本事并非寻常，也许是不甘又也许是想证明自已，这一次沈老爷的态度十分坚决。
焦氏捏着帕子，半晌嗫嚅道：“你就是怪我没给你儿子。”语气到底和软了下来。
沈老爷拍拍她的手，两口子一同过了十多年，彼此的性情都十分了解。
沈太太小气敏感，多少还有些贪心，但根子上是个持家的好女人、好媳妇，沈老爷只怪自已没本事，对妻子却是一句责难也没有：“有没有儿子都是命，我从没有怪过你。别的不说，咱们镇子下头十一个村，哪个村没有几户这样的人家，还能个个都怪了媳妇去？”
“咱们当初也是听说过的，有的人家为了求子把女儿都卖了，结果儿子没求来女儿不认亲，还有那丧了良心的，拿卖女儿的钱买妾，搅得后宅不宁，好好一家子就这么毁了。”当年沈老爷是听了这些怪谈，觉得焦氏压力太大，而且母亲总是嘀咕焦氏第三胎肚皮圆圆约莫又是女儿，他怕焦氏自已受不住，才下了决心出来，也幸亏是出来了，不然幼娘出生，村里估计又是一顿闲话。
焦氏闭嘴不言语。
沈老爷安慰她：“我知你舍不得，不叫元娘出去，家里团在一处也能过，但既然她有这个本事，有这个心力，咱们推她一把，终归还是有侯府呢，她累了倦了就回来，家里又不是容不下她。”
也不知道沈老爷哪句话触碰了沈太太的心弦，她举着帕子捂脸，痛哭出声：“老爷，我对不起你啊。”
沈老爷只当她还拧在没生儿子这事儿上，过去揽了妻子肩头：“其实把女儿教养好了，于家也是兴旺，还记得在咱们出村前就搬去城里的李家，不就是被外嫁的女儿接出去养着，女儿女婿都孝顺，日子过得也舒心。”
焦氏靠在丈夫肩上，抽泣声渐渐平缓，可泪水还是汩汩地流，她知道有些话不可再往深里说，转而道：“就是心疼元娘，她才多大，哪里知道招赘的苦。”世人眼里，总是要顺应天道才是好，女子就要弱要软，要被迎娶进家，而不是被人视作半男一般撑在家里。招进来的男子在外界也是抬不起头，若不是被打断了脊梁骨，谁甘心吃这口软饭。
当然，几百户里总有那几户日子过得格外好，赘婿孝顺能干，女儿也幸福的，可谁能保证她的元娘就会这般幸运？
沈老爷道：“不是非要她招赘，只是她要出门，有些身份得摆正，我想让她跟你兄长在热河学一学行商，不能空赚了点钱就觉得自已一通百通，定了这个身份，能让元娘时刻警醒自已，也是让你兄嫂知道如何对待她。”
“等她回来若是还想守着咱们就守着，要是遇上那慧眼识珠的咱们也不拦。”
焦氏知道丈夫心意已决，叹道：“说的好听，女子的名声到底是坏了的，哪里有这等慧眼识珠的人才？”要是有，她的元娘不至于一年了都没个好人家来打听。
沈老爷没说话，这世上没有万般便宜的事，元娘想外出行商就是舍了名声的，他最后问她是否真要招赘，就是要她明白，一旦出去了再没有好儿郎，或者说家世优越的能相中她。虽然现在女子抛头露面的不少，但大多是穷人家为了生计，不得已而为之。
沈家夫妇的打算第二天就知会了沈元宁。
这么多年了，一直矜持克已的小疯丫头性情外露，死死抱着沈太太的腿，任沈太太骂她“孽障”、捶打她也不肯撒。
“如今可是叫你如了愿了！”沈太太甩不脱女儿，边抹泪边说：“平日里不声不响，猛地来这一出，你对我还有什么怨，你都说了就是，我可受不起你再来这么一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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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元宁抱着沈太太的膝头，执拗道：“不是的，女儿没有怨您，只想给您分忧，让您和父亲过好日子。您相信我，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沈老爷不欲让母女两个叽歪下去，出口拦道：“元娘，我与你母亲已经商定，此次出行只说你去乡下替我孝守几年，昨夜我已经拟好了信，送去热河叫你舅舅派人接你，来回将有月余，你可在家中备置行李。”
沈元宁忙道：“既已定下，何必劳烦舅舅，儿可带信去热河！”
“你这孽障，可是一刻也不想在家里待了？”沈太太情急骂道。
沈老爷却有两分恍然，摸了摸胡须，点头：“是了，我想差了，既已同意你行商，便不能当你是寻常女儿家，别家儿郎可以自由行走，你也可以。”
事情定的这般快，便是沈元宁自已都没有料到。
晚些时候，沈元宁去找沈淑宁说话。
“你要去乡下……几年？”沈淑宁难以置信地问：“为什么？从没有说过要姑娘守孝的，况且祖父过世都有十多年了，哪里还需要守这个？”
“不是祖父，”沈元宁道：“父亲觉得外出多年，一直没空回老家，颇有些惦记，便要我回去看着祖宅，也算是让咱们沈家列祖列宗知道，咱家没有忘了他们。”
沈淑宁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我不信”三个字。
沈元宁也不多做解释，而是道：“我走后，你就是家里的姐姐了，许多事你得担起来。”这几个月，沈元宁醉心庄子的生意，留在家的时间并不多，沈淑宁一面帮沈太太算账，一面向沈老爷请教学问，倒是得了不少好评。
也许自已一开始就错了，沈元宁想，与其让妹妹们被她忽悠糊弄着听话，倒不如让她们体会到家人的苦处，亲自参与进来学会分担，至少几个月下来沈淑宁进步很大。
“我不爱管那些。”沈淑宁撅了嘴，看沈元宁神色没有松动的意思，她别扭着说：“你能不能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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