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龙华寺上香的人很多，男男女女被仆从簇拥着，从官道下马出轿。
龙华寺是皇家寺庙，只有遇重大节日才会对所有人开放，平日里只允许品官及其家眷入内。
主殿分东西院二十八殿，中央甬道尽头是三层楼阁式重檐歇山顶钟鼓楼，两侧红墙绿瓦森严。
男女分院入内，西院主要招待女眷。
温棠华跟着小尼姑静心去了西院东南角的大悲殿。
临春和赵嬷嬷坐在殿内不停张望，见温棠华来了，目光一喜。
温棠华简单解释了路上发生的事，转头吩咐近冬将抄好的佛经和香油钱递给静心。
静心一脸肃然领着几人点香祈福。
净手、请香、点香、上香、拜佛...
温棠华跪在蒲团上，默念：信女温棠华，愿亲得之所期，愿友得之所愿。
燃香毕，静心递给温棠华一张红笺。
“大悲殿出门往左一直走便是桃林，各位施主请便。”她说完便离开了。
温棠华展开红笺，乐了：“母亲此刻在后山桃林兰亭阁附近的桃花涧，走走走，快。”
上面有凤梧军第一营探子的标记，这是潜入温府那个人送来的。
莫非静心也是凤梧军的人？
温棠华暗暗记在心里。
桃花林的方向临春早已记在脑子里，她错步走在温棠华左后方：“面纱有些脏了，奴婢为您换条新的吧。”
“确实脏死了！”
温棠华一面走一面换上新纱，她不喜欢别人盯着她瞧，出门习惯让临春多备些。
人群如游鱼，桃花灼灼，芳香扑鼻。
温棠华到的时候桃花涧正举行盛大的祓禊仪式，世家公子贵女聚集于桃花涧上游，平民百姓聚于下游，两方互不相干。
山涧清泉涓涓流动，桃花树下，白玉棋盘上摆放着黑白棋子。
黄花梨云纹牙束腰条案上放着石青色山竹纹瓷酒瓶，一旁香几上摆着炉瓶三事。
香气袅袅，酒气清冽。
男子赋诗对词、女子弹琴吟唱，气氛朗朗。
穿棉布麻衣的普通百姓则头戴荠菜花，坐在草地上斗百草，嬉笑着窃窃私语。
临春道：“小姐这身衣裳比起这些世家女子还是素了些，可惜了咱们没多余银钱，夫人知道了定会心疼小姐的。”
温棠华笑而不语，手指轻轻拂过水流，眼神远远张望着，最后将目光定格在了一个戴着鎏金䯼髻金观音分心，身穿宝石蓝缎四合如意通袖袍的妇人身上。
赵嬷嬷顺着她的目光一瞧，激动道：“是夫人，是夫人啊，这么多年没见，夫人看起来更威严了。”
温棠华拂过水面的手猛然滞住：“临春，我衣裳没乱吧？”
“没有。”
“发髻呢？”
“也没有，小姐，咱们快过去吧。”
温棠华紧紧抿着唇，赵嬷嬷已经迫不及待冲了过去。
她看着赵嬷嬷眼泪滚滚，跪在地上磕头痛哭，乌黑的头发中泛着一缕缕银丝。
赵嬷嬷年纪不小了。
她鼻尖一酸，原本的计划被扰乱也不忍责怪。
当年去仁德府，陪着她的还有四个丫鬟，只是那四个丫鬟受不得苦，日日暗地里抱怨，照顾她也不甚尽心。
她年纪小，被居心不良的丫鬟哄去了卖身契，四人逃之夭夭。
只有赵嬷嬷一直跟着她，再苦再累也没说一句。
临春见温棠华站着不动，目光疑惑：“小姐？”
“没什么。”
临近，她听见妇人怒道：“当年你背弃年幼主子私逃，弃我儿于不顾，让我儿颠沛流离受尽苦楚，幸好后来重逢才免受困苦，如今你还有脸哭，赵嬷嬷，你可知罪？”
温棠华目光微凝，掷地有声。
“嬷嬷一直尽心尽力，忠心耿耿侍奉主子，请问温夫人，嬷嬷何错之有？”
她掀开面纱，神情微怒。
赵盈兰讶然：“雪翎？不，你是...”
温棠华跪下，重重磕了一个头：“女儿不孝，从小体弱多病入寺修行，未曾侍奉母亲膝下。”
“我儿日日侍奉膝下，冰雪聪明，乖巧可爱，你又是谁，可别胡乱攀亲。”赵盈兰后退一步，神色警惕。
这也不是第一个跑来认亲的，她气笑了。
赵嬷嬷抹了一把眼睛，声泪俱下：“夫人恕罪，这是小姐啊，是您最疼爱的小姐啊。”
她抖着手从怀里拿出红绸虎头鞋，草蚂蚱和平安福。
“这些都是夫人您曾经送去伽南寺的。”
她举起虎头鞋：“这鞋子是老奴曾经看着您一针一线绣出来，老奴秉性您最清楚，绝不是那等背叛主子的恶奴。”
赵盈兰眼神逐渐疑惑，她眉头深皱，紧紧盯着温棠华。
“你这双眼睛倒是有些熟悉。”她眼神稍缓，指尖描摹着温棠华的眉目，“和我儿雪翎的眼睛一模一样。”
温棠华心底一颤，泪眼朦胧：“夫人若不弃，我便是您女儿，夫人若不愿，我自有我的去处。”
赵嬷嬷哽咽着解释，一个劲儿的保证。
临春和近冬互相对视一眼，微不可察叹了一口气。
世上不乏相像之人，可和小姐这般八分像的人却少之又少。
临春思索片刻，贴着近冬耳边道：“听闻世上有一异术可换骨易容，千变万化，不知是否属实。”
“咱们可以回去找卫大哥问问。”
温棠华闻言垂眸，慢慢站起来：“好了，嬷嬷，咱们走吧。”
赵嬷嬷哭声一顿，目光不可置信：“小姐，这是您母亲。”
“好嬷嬷，您若愿意陪在温夫人身边，亦是好的，免得跟着我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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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棠华道：“我希望嬷嬷好。”
赵嬷嬷摇了摇头：“小姐好老奴才能好，老奴跟着您。”
温棠华不语，近冬临春两人扶着她，目光担忧。
“罢了，走吧。”
看着她黯然离去的背影，赵盈兰心莫名揪了一下，赶紧上前一步牵着温棠华的手。
“等等，小姑娘，这几日得空，不如去温府住两日吧。”
她不是傻子。
这小姑娘和雪翎如此相似，身边又跟着赵嬷嬷，还拿着她曾经送的东西。
看着赵嬷嬷布满皱纹的脸，她仿若回到了当初待字闺中的时候。
嬷嬷亦是如此尽心尽力守着她的。
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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