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白门,刺目的白光就淹没了季礼的视线,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几步之外,钟九歌的气息在某一刻好像消失不见了。
69書吧
白光减弱,令人恶心的眩晕感还未消散,在模糊的视线中,季礼察觉身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影。
人影纹丝不动站在前方,离得他极近,几乎贴到他的鼻子。
但这么近的距离,季礼既没有听到呼吸声,也没有从对方身上感到任何属于活人的气息。
冰冷。
死寂。
——就好像是一具尸体正贴在他脸前!
季礼想也没想,忍着天旋地转的感觉快速后退。
但退了没几步,季礼突然就停了下来,视线直直盯着前方,缓缓仰起了头。
此时,季礼的视线已经完全恢复正常,面前的一切清晰的映入了他的眼底。
这是一面竖在地上、看不到顶的、巨大的青铜镜。
说是镜子,但它更像是一扇气势雄浑的门,或者是一堵厚重的青铜墙。
它有五六米宽,表面光可鉴人,边缘盘踞着各种季礼叫不出名字的兽类雕像,雕像上满是岁月留下的磨损,散发着一股古老而幽深的气息。
在周边黑暗的映衬下,它就像一个从远古时代走出来的活历史,也像是一个伫立在时间长河上的幽灵。
季礼下意识就觉得这是一面镜子。
这里不知道是一个什么样的空间,钟九歌的身影也不在,周围的一切都被深沉的黑暗笼罩,唯有这面巨大的青铜镜散发着幽幽青芒,成为了这片黑暗中唯一的光亮。
季礼试着往好像潜伏了什么东西的黑暗中走了几步,就感到一股看不见的柔和力量覆盖了他的身体,阻止着他继续其深入。
他又往其他的方向试了试,依旧遇到了同样的情况。
季礼只好重新看向青铜镜。
这面镜子给他的感觉很诡异,他从上面感到了一股隐秘的窥视感。好像有无数双眼睛透过青铜镜,把他从灵魂到肉体,一丝不放过地扒了个精光。
最主要的是,他隐约察觉这面镜子想“吃”了他!
季礼很不喜欢这种被当做猎物感觉,这让他想到了很多不愉快的事。
那时候季婆婆还没出现,那时候,季礼还不到五岁。
个头小小的一团,长得像个精致而漂亮的瓷娃娃,但身体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一直虚弱不堪,多走几步都会晕倒那种。
一开始,孤儿院的所有人都愿意给这个可怜的小家伙一点无伤大雅的帮助,连前来收养孩子的人都直接选择带走他。
一根保洁阿姨送的棒棒糖、一句来自护工的夸奖、一块中午食堂阿姨多给的肥肉、保育员妈妈的笑、来参观的收养人多出来的关注和喜爱……
但当他身上的异常暴露出来后,所有的一切都悄悄地离他而去。
没人喜欢一个喜欢和空气对话的孤僻小孩,也没人愿意接近一个异格人……
——哪怕这个异格人只有三岁。
季礼被一次次收养,又在第二天或第三天被退回,而巧合的是,没几天后,抛弃他的收养者会离奇死亡。
逐渐的,孤儿院开始传出类似他是“恶魔之子”,“不详的化身”,“会给他人带来厄运的妖魔”的传闻……
后来,不知何时,孤儿院的工作人员看他的眼神就变了。
变得诡异,变得漠然,变得嫌恶……
在孤儿院生活的孩子们对大人态度的变化最为敏锐。
曾经人人喜爱的瓷娃娃被变成了无人无津的泥人,藏在角落里的阴暗、一直压抑的不满笑咧开了嘴,尖利的牙齿上寒芒闪过。
孩童的恶意从来不需要理由。
无知、单纯,而又残忍……
当第一个眼中闪烁着邪恶和兴奋的小孩对小季礼伸出手而没被惩罚后,孤零零的小季礼就变成了所有小孩的“玩具”、“猎物”和“奴隶”……
没有亲身经历,人们永远不会知道一个小孩的恶意可以有多黑暗。
肉体上的疼痛还可以忍受,但精神上的摧残该如何治愈?
几个月后,当小季礼被拴上狗链,必须和狗抢食,只被允许睡在铺了几块脏硬破布的狗窝中时,玩腻的孩子们又有了新的主意。
他们开始好奇季礼全身的皮肤是不是一样白、好奇他是不是真的不能晒太阳、好奇他自愈能力的极限、好奇他剧烈运动会怎么样、好奇他看到了什么幻象,好奇该怎么杀死他那些不存在的朋友、好奇该怎么“治愈”他,让他变成“正常人”、好奇他到底会不会死……
季礼低着头,面无表情地在黑暗中站了一会儿。
已经被埋葬的记忆再次翻涌,让他的心情很是糟糕。
他突然有些后悔自已当初逃出孤儿院的时候,为什么没有亲手掐死那些小崽子……
耳边的哀嚎如此动听,他只要轻轻一捏,软塌的肉混合着粉碎的骨就会从指缝间爆出,冒着泡的粘稠血液会像巧克力喷泉一样在他掌心涌出,均匀地流满整只手……
那只手会感觉湿湿的,滑滑的,暖暖的,像泡在让人迷醉的牛奶温泉中……
“呵呵……”
想着,季礼没由来的想笑,最后也的确笑了起来。
低声笑了好一会儿,季礼才停了下来。
此时,他的情绪也在悄然间莫名平静了下来,整个人算得上身心舒畅。
一下从阴郁毫无理由地切换到愉悦,这种变化放在什么情况下都很突兀,甚至是诡异,但季礼本人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问题……
……
季礼缓缓走向青铜镜。
说实话,脑中拉响的警报让他一点也不想靠近这东西,但从现在的情况看,青铜镜才是此地的关键。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季礼不得不就接受现实,做出决定。
他只希望等下能从上面弄清这片空间是怎么回事,最好还能找到离开这里的线索。
走近几步,在青铜镜散发的微弱光线中,季礼在前方的青铜镜中看到了自已的人影。
他后知后觉自已刚才觉得像尸体的人影就是镜中的自已。
呃……
季礼有一瞬间的尴尬。
被镜子里的自已吓到,他可能是独一份了,还好钟经理不在,他还能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季礼盯着镜子里的自已上上下下观察了好一会儿,最后只得出他该剪头发了的结论。
虽然他身上的毛发长得很慢很慢,但他也是将近一年没有剪过头发了,耳朵都快被头发完全盖住了。
季礼用手在脑后扒拉了扒拉,抓了一把头发握在手里感受了一下,发觉这个长度已经能帮个小揪揪了,的确是该打理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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