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人来看,母女俩的关系确实是好了很多很多,似乎已经冰释前嫌。但只有顾枝洲自已知道,好的只是父母不用再给她提供什么,而她要为对方提供的东西依然明码标价的摆在那儿。
秦厢是知道顾枝洲和母亲向来合不来的,她并不认为因为上了大学,因为去外地,因为见的少所以母女两个人的关系就会得到完全的缓和。相比于思想更加单纯的王樾,秦厢反而更能看到问题的关键:“你看她们关系好了,是因为她开始给她妈花钱了,也是因为她有对象了,马上就能实现这么多年来她妈养她的目的了。”
顾枝洲看着他笑:“这句话你算是说到点子上了,前两天我们还吵了一架。就是因为彩礼的事儿。”
王樾是最喜欢听八卦的那个,推着顾枝洲让她讲讲具体缘由。
对于这些事儿顾枝洲早就坦然了:“就我跟陈颂时今年夏天不是见了家长吗,然后冬天我姑他们回来就问我彩礼想要多少。我妈直接一口50万。我姑父就说这跟卖闺女有什么区别?你都不知道我妈当时那个样子,我们不是都在我奶奶家嘛,然后就大家都坐在一起,我妈扯着我的袖子慷慨激昂的说‘就我这闺女。要个头有个头,要长相有长相,要学历有学历,我把她带出去就说我们彩礼要100万,大把的人排着队等着娶她,她又不是嫁不出去,这个拿不出彩礼就换下一个’,然后我姑父就很生气嘛,就说你嫁女儿嫁的是对方的人品,又不是对方家的钱。他有再多的钱有屁用,没有感情基础,不了解他的人品,如果出轨家暴,怎么还因为他有钱,你就让闺女忍着?你这个思想就是有问题。我姑父不说不要紧,我姑父这一说,我妈差点儿当场跟他理论起来,说就算对方人品不好离婚的时候也能捞一把,不至于给人白睡。然后回家的时候,我就跟我妈说了我的想法。因为在我妈的认知里,50万100万我都值,但是要她拿陪嫁是万万不可的,然后我就跟她讲这个事儿。她一直觉得他的想法是对的,她觉得有钱能解决几乎所有的问题,然后我就问她那如果以后我弟结婚,对方也这样漫天要价,而且一分钱不陪嫁,你给吗?你给的起吗?然后我妈说我弟有我大堂哥,二堂哥,我表姐,我,我们这些哥哥姐姐支持,如果真娶不上媳妇儿,我们一人拿个几万,你就帮他娶上了。然后我听不下去,就回我房间,我妈就开始说我。还没怎么样呢就开始胳膊肘往婆家拐,骂了我一下午。然后我也有点生气,我就说那如果生下我的目的就是让我给他们赚钱的话,干嘛还要在我身上花这么多钱呢?干嘛还要供我上学呢?在我来第一次月经的时候,就完全把我送给有钱的老男人,随便睡,那样的话他们现在不就早都挣够了吗?然后我爸也把我给骂了。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秦厢和王樾的家庭都很和睦,尤其是王樾,她是二胎。他的爸爸妈妈年纪都很大了,但是他们从来没有因为一些观念产生过问题。在她的认知里,父母想要通过高价拍卖的方式帮女儿寻一个好人家是封建社会才会有的现象:“我突然就理解了,我妈之前说的,我和我姐幸亏是生在我家,如果生在你家我们根本就长不到这么大。”
即使是秦厢,早早步入社会,已经见识过太多的人心险恶,这一刻也被顾枝洲的母亲震惊到了:“那她这个样子你的压力很大呀,真的有这么当妈的吗?她真的一点儿都不为你考虑吗?像你姑父说的,如果对方家暴,抽烟,酗酒甚至有一些不良嗜好,出轨,吃喝嫖赌什么都做,那他家即使再有钱你嫁过去又有什么意义呢?供你读书,把你养的漂亮。难道是为了把你卖出一个更高的价格吗?”
顾枝洲自然是解决不了他们的疑问的。母亲讲述把她带出去叫价有大批人会要她这样的言论,也不是第一次了,她早就习惯。她知道想要改变母亲的想法是很难的,她只能自已逃离。不想讨论这么沉重的问题。他笑着讲:“好了,不说这个。今天晚上聚在一起是为了讨论男人的,我的故事都说过了。那你们两个是不是也该从实招来了?”
三个人三四次尝试睡觉,最终都以一个新话题的开始宣告失败。等到真正睡着的时候,已经快要到凌晨4点了。第二天早上12点多三个人爬起来从房间出来的时候,顾枝洲父母已经没在家了,问了顾别说是父母去街里买东西了。顾枝洲自已去厨房煮了点饭给她们吃,她们吃过刚走。父母就回来了。
上次吵过一架之后,母亲的态度有了轻微的松动。不知道是被谁做了工作,她开始要求彩礼可以降价,但是对方要有房,要有车。开始要求彩礼一定要握在顾枝洲自已的手里。顾枝洲明白在母亲的认知里,彩礼握在顾枝洲手里跟握在母亲自已手里没有区别。
元宵节刚过完,顾枝洲就在正月十六的凌晨坐上了顺风车,去远在沈阳的高铁站,坐车回南通了。一路颠簸到了南通已经是晚上10点多了,陈颂时比她早下车几分钟,现在已经在出站口台阶处等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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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回家简单收拾了一番,就睡觉了。
一晃又是两个月过去,顾枝洲再一次想起周贺是在一次专业课上。老师要他们以讲一个不为人知的小故事为题写一篇英文作文,作为课堂作业。这个作业可以去网上找,也可以自已编。斟酌再三后,顾枝洲决定写一篇老友忌。从定下题目到完成全篇,顾枝洲只用了两节课的时间,她把写完的作文翻译成中文,一点一点誊在了备忘录里。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甚至很久没有打开他的社交主页了,自从我听到他的死讯。生老病死是人间常事,我本不该对一个早就不联系的人如此挂心,但他死在了二十岁。他是那么好的一个人,认识他的人都这么说。他的一个朋友告诉我,他无论走到哪都带着我三年前送的礼物,即便我们从来算不上什么好朋友,他依然珍视那些礼物。他就是这么温柔细致的一个人,所以他的英年早逝更让人遗憾。
故事的开始总是这样,适逢其会,猝不及防;故事的结尾总是这样,花开两朵,天各一方。他的人生像一本烂尾小说。他原本的家庭很美满的,父母恩爱,爷爷奶奶身体康健,家庭条件算得上小康,生活在这样和睦的家庭里,他是一个阳光开朗的大男孩。他有很多很多的朋友,他们一起上课一起打游戏一起出去玩,他的生活热烈而又充实。他有很多爱,所以他不吝啬于表达爱,他爱他身边的一切,他像一株生命力旺盛的太阳花。我们的故事也是一本烂尾小说。我,一个十七八岁的,向往爱的迷茫的青春期少女;他,一个同样十七八岁的,充满爱的热烈的青春期少年。我们相遇了。然后发生了什么呢?少年教我爱,教我勇敢,用还未丰满的羽翼挡在我的面前迎接所有的问题,虽然现在看来,那些并不能称之为问题。
但我是一个自卑的人,我私下里写了很多封信,可最后断开联系的时候我甚至没有敢说一句再见。以后很久的时间里,我们都没有联系过。但他会偶尔来看看我的社交主页,我也是。我们都在悄悄地窥视对方的生活,也都在对方的注视下若无其事的过自已的生活。我们有遇到形形色色的人,经历高潮迭起的故事。就在我以为我们都会安静的生活在这个星球的偏安一隅,按照既定的的轨道走完一生的时候,那株生命力旺盛的太阳花毫无征兆的凋零了。他去世了。在我已经学着他的风格开始新的生活,并且经历着甚至算是人生巅峰的时候。他死在二十岁,那也是我学业爱情双丰收,意气风发的二十岁。当代表我的那株小花终于战胜了所有风雨,颤颤巍巍的开在顶峰的时候,一场车祸带走了另一朵花的生命。那是我听过最严重的一场车祸了,一家三口全部殒命,任何人都没有来得及去见他最后一面,去参加了遗体送别仪式的朋友说,他已经面目全非,这朵花凋零的很不体面。他年迈的爷爷奶奶伤心到无法操持一场三个人的葬礼,所以由他舅舅代劳。故事的最后,他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土包。
我永远记得听到他死讯那一瞬间的心跳,也记得每一个与他有关的梦,梦里的少年鲜衣怒马,笑着跟我讲他要走啦,他叫我不必担心,于是我就再也没有梦到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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