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恒把车熄火后,没有立刻下车。他坐在车里,手放在方向盘上,凝视着面前这座房子。
奶白色的外观,倾斜的屋顶,温暖的砖红色瓦片屋顶。一切都让它看起来很诱人,像个真正的家一样,但沈一恒知道,这些只能更加证明外表是多么具有欺骗性。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了,回来的路上路过公园,还看到有人在放风筝,这会是美丽又温暖的一天,如果他不用跨过那个门槛的话,一旦跨过去,外面的一切温暖都不会带进屋内。
外面的阳光想要进入房子,总是先得和他妈妈的窗帘大战一场,毫无疑问,窗帘总是胜出的一方。
沈一恒还在不断地给自已做心理建设,这个时候前门打开了,他的父亲站在门口。
他双臂紧抱,无论是脸上的表情还是身体的语言,都在无声地传达着对儿子的不欢迎。
但无论如何,这都意味着沈一恒的拖延到此为止了。
他再次为自已打气,提醒自已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回家探望,是身为儿子应尽的责任。是时候下车了,去履行那份属于他的职责。
每个周末的午餐时间,他都会从市中心开一个半小时车,回到这个位于乡下的家。
每次坐在车里,凝视着这座见证他成长的房子时,他总会怀着一丝期待,希望这次会有所不同。
然而他已经学会了与失望共存。
沈一恒从车里出来,锁上车,走进了宽阔的院子。院子中间是连着台阶和房子的水泥地,两侧种着不同的花草。沿着台阶走到前门,两侧的窗台下放着大小不一的陶土花盆。
父亲退休后,园艺成了他唯一的追求,虽然他并不热爱这件事,只是把它当成让大脑保持活跃的一种方式。
沈一恒抬手打了个招呼,他父亲微微点了下头,这让沈一恒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些。
之后像是又想起了什么,沈一恒回到车里,从副驾驶的位置把他挑选的花拿了出来。
“你不必这么做。”当他父亲看到花束时,他平淡的语调从院子里飘了过来。
“我想这么做。我一看到丁香花,就知道妈妈会喜欢的。”它们精致的颜色在奶油色的玫瑰和粉色康乃馨的衬托下格外醒目。
父亲笑了一下,“是的,她会的。”
他站到一边让沈一恒进来,然后关上门,把阳光和温暖都挡在外面。“你妈妈在厨房里。”
沈一恒嗅了嗅,闻到了熟悉的味道,“那是烤鸡吗?”
父亲的苦笑让他刚刚消除了一些的紧张感又回来了,“今天是星期日。”
不该问的,星期日的菜单自从他小时候就没有变过,他和沈一汀会——
他咽了口唾沫,试图消除不安感。这个时候他妈妈走进走廊,看到花时眼睛一时亮了起来。“真漂亮。谢谢。” 然后接过了花。“我会把它们放到花瓶里的。”
“我要去后院打扫一下。”父亲向后方点了点头。“过来看看我最近在做的事。”
他跟着父亲穿过餐厅,来到走廊的后门,走廊两侧的墙上都摆满了装框的照片。
沈一恒甚至没有看一眼它们,因为他已经对每张照片都了如指掌,就像他知道每周一次,他的妈妈会拿出一块软布,拿起每一个相框,非常仔细地擦拭它们。
父母的举动让沈一恒觉得,或许两个人是期待他回来的,但同时他也能感受到他们的敷衍。
沈一恒想对他们大喊大叫,甚至撒泼打滚,他想摇醒他们,想看着他们的眼睛说,虽然哥哥去世了,但他们仍然拥有他。
但最终他不会这样做,相反的,他会分享自已最近的生活,他们会谈论新闻,会讨论小村子里的新鲜事,也会谈论他父亲对自已小花园的新修整计划。
但每个人都知道,这只是表面的谈论,没有一句话是可以触及到心里的。
沈一恒推开他的盘子,意识到他妈妈在注视着他吃了一半的饭菜。当他们坐在桌子旁时,他就已经很饿了,但看到那张空椅子就让他没有食欲了。
妈妈并没有摆四个人的盘子,但是一个看不见的身影加入了他们,不吃东西,也不说话,没有实在的形体,但是却在提醒着每一个人他的存在。
和他坐在一起的夫妇很多年前就已经死了,现在他们不是在生活,只是以一种叫做人的状态存在。
然后僵尸这个词跳到了沈一恒的脑袋里,他想让用笑声和笑容照亮他童年的夫妇回来。
“你们有线索了吗?” 当妈妈去厨房喝水时,他爸爸问道。
沈一恒眨了眨眼睛,他们从来不过问他的工作。“我们正在努力。”
“这个说法听起来不太乐观,他已经杀了五个人了对吧?前几天又有一个?”
“是的。”
爸爸皱了皱眉。“嗯,根据我在报纸上读到的,他似乎比你们要聪明。”
“爸爸……这个涉及太多细节了,我不能谈论这个,好吗?”
爸爸无视了他。“那是谁负责这件事?谁在组织调查?”
沈一恒数到三才回答。“我们组会负责。”轮到爸爸眨眼睛了。
那种肋骨不断回缩,喘不上气的感觉又回来了。
他第一次和我谈论我的的工作,为什么?是要告诉我我做的不够好吗?
三个人又在一起无助地待了半小时后,沈一恒说他要回市区了,像往常一样,不会出现任何额外的挽留。
我需要曲坚,他想,我必须再做些什么,让今天有个更好一些的结局。
来到曲坚微信里写的酒吧后,他扫视了一圈坐在吧台和其他位置上的人,但是没有找到曲坚。
现在在放的音乐很欢快,他看到的所有人都在开心地交谈。
在和父母一起度过了冰冷的几个小时后,他甚至觉得这个快乐的景象不协调,但也同时感觉自已在恢复正常。
69書吧
沈一恒从口袋拿出手机,快速给曲坚发了条信息:找不到你。
几秒钟后就收到了回复:来露台,给你准备了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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