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钟暮鼓,一向是生活的别名。
只要时辰到了,巷里巷外街头街尾处处都是人间烟火气,就连官道衙门前都会生动了不少。
大理寺前头的官道上买卖一向管得松,时不时有一两声吆喝声穿堂破壁而来,带着生活的舒松气,有种别样的悦耳之意。
反正李饼是这样觉得的。
百姓有多安定,天下方至多太平。
獬豸依旧被擦得透亮,在日光下泛着灿灿金光。
李饼昨夜睡得不错,连带着心里也跟着舒坦不少,他走近时还愉快地伸手摸了摸獬豸光滑的脑袋。
只是一门之隔的正厅堂,气氛却如有实固。
“早啊——”
李饼推开门,习惯性得伸伸懒腰。只是话才出嘴边,突然一声爆响声起!
“噗——”
孙豹含了一大口茶水,天女散花般猛地一口喷出!
李饼一脚僵在原地,疏松的颈骨还没摆正,浑身上下就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定在原地。
“嘞!醒嘞!”
谁也没注意到李饼进门的动静,反倒是陈拾欣喜一蹦,开心得不得了。
阿里巴巴就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挺尸一般地直立了起来!
他脸上均匀地洒满水渍,迎着半开的窗户透来的天光,还有粼粼的波光反射。
陈拾兴奋地跃到他身上,伸手又扇了他两个耳光。
“啪啪!”
阿里巴巴:……
众人:?!?!?!
李饼:!!!
“陈诗!”阿里巴巴彻底清醒了,他尚且没搞清楚自已脸上的水雾气是哪来的,就一把推开陈拾,急急翻身跳起来,恼怒道:
“腻何故要给窝迎头痛击?!”
他抹一把脸,伸手一看居然还是一手的水,尤其过分的是,为什么还有茶叶?!
“俺、俺不是,”陈拾一见阿里巴巴误会了什么,摆着手着急解释道:俺只是怕你晕久了会失魂。
以前家里阿公说的……
可惜陈拾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气得跺脚的阿里巴巴愤怒打断。
“腻!腻们!”阿里巴巴觉得自已快被一口气给梗死了,他语无伦次道:
“简直是狗仗人势,为非作歹!”
孙豹也实在是没法子,方才他掐了阿里巴巴半天的人中和合谷,却怎么也不见他有什么动静。
崔倍说看着日头,少卿大人马上就该来坐堂了。众人干脆一合计,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阿里巴巴弄醒再说!
于是便有了刚才那幕。
看着阿里巴巴气得卷毛直抖,孙豹心虚地抹抹嘴往后退去。
这一退不要紧,要紧的是他根本没注意脚下就是步阶!
心里发着虚,整个人便跟着失了神。孙豹直接脚下一个不稳,身子左右乱晃,眼看就要栽了下去!
旧事重演!
其他人注意力还在阿里巴巴这里,没来得及他顾,就听见孙豹一声惊呼撕空——
然而,下一秒。
那声音就被拦腰截断。
李饼一手抵住孙豹腰间,见接住了人,腕间顺势一翻,向上用力!
孙豹整个人便凌空借力,足尖一点并腰腹上挺,不费吹灰之力就稳稳落定身形。
只是——
“少卿大人!”
“饼爷?”
李饼方才快闪现身,如今眼中黄瞳未褪,他抬眼正视众人。
只是面上无色,又睁着这么一双猫眼,他扫视众人时无意地自带了三分凶意。
众人一下子不敢造次,恭恭敬敬地抬手伏拜不起。
“大早上的,”李饼牙中嚼着不满,“你们干什么呀?”
众人不答,低着头自以为是地暗自互使眼色,最后竟没一个人肯站出来。
阿里巴巴拱拱陈拾,王七又戳了戳陈拾的腰,孙豹还状似无意地踢了踢他。
李饼:“……”
陈拾被夹在中间,前后左右皆是虎狼般,看着柔弱极了。
他踌躇着,一个俺字在心里捣鼓了半天也说不出口。
“王七,你来说。”
李饼看不下去,直接开口问话,而王七又向来独占头名。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王七他,他,
他嘴损了……
方才陈拾迟迟不作答时,王七心里便陡生不安。果然,这作孽的想法还没在心里呸完就听见自已又被点了。
王七有些欲哭无泪。
大理寺众人除了李饼外也皆心如死灰。
王七不想站出来,但他没办法不站。嘴巴正疼得厉害,连带着脑子也似跟着被滚水烫了一遭。
他竟然妄想通过多走一步来磨耗李饼的耐心!
就这样,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王七垂着脑袋一步、一步、又一步地逼近少卿大人。
王七前进一步,李饼就跟着后退一步。
王七闷着脑袋看着自已的足尖离少卿大人还有段距离,便又是往前一步。
李饼只得又退一步。
王七心中再喜!
然而,就在他再准备挪一步的时候,李饼终于忍无可忍,直接一把抓住王七肩膀。
他嘴里的怒意几乎遮掩不住,他咬牙切齿:
“王!七!”
完蛋了——
一瞬间,众人脑中闪过的想法一致。
孙豹觉得有些香不上也得上,有些神不拜也得拜!
崔倍又绵又长地叹气,心死得连春风都吹不生了。
徐虎忽然觉得窗外夏光明媚灿烂,他有点想出去看看……
“说吧,”李饼耐着最后的好性子,温和道:“崔倍,你来说。”
茶壶中的水再被滚开第二遭的时候,崔倍拱了拱手,退回了自已的位置和众人一并站着。
陈拾将茶壶提下,放在一旁冷气。他乖乖地并膝跪坐桌案一角,时不时翘起一只眼去瞅站在阶下的同僚们。
李饼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眉心直跳,“所以说……”
他简直绷不住情绪,似笑非笑地看向众人,“所以现在我明镜堂里,会武功的脚崴了……”
徐虎不吭声。
“能动嘴皮子的嘴伤了……”
王七缩了缩肩。
“还有一个能干活的脑子也被砸了……”
阿里巴巴蹲在一旁,只觉得才醒后有些头晕目眩的,听到李饼点他,一个没忍住又呕了起来。
李饼:“……”
“可真是好得很啊——”
“饼爷,喝,喝茶。”
陈拾斟上一杯,双手捏着恭敬呈上。
没一个省心的。
李饼喝了口清茶,茶香四溢不温不凉,一时间竟也驱散了不少郁结之气。
他暗自承认,
除了陈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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