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混账东西,你们眼里还有朕吗?”
赵开图看着眼前跪着的并州刺,史胡一忠,气的大吼道。
他起身,随手就要抄起玉玺,朝下面这个废物丢过去。却是摸了个空。
赵开图狐疑的看向龙案,发现玉玺早就被魏公公偷偷拿走,放到了另一侧桌角。
而此时的魏公公正看着大殿上方的琉璃顶发呆。仿佛没有感受到自已如刀的视线一般。
瞪了这条老狗一眼,他的气也消了几分,终是没有下令当场斩了这胡刺史。
李卫看陛下坐回了龙椅,颤巍巍的出列,拱手道:
“陛下息怒,事情已经发生,陛下就是杀了胡刺史也没用,当务之急是将那常五德和贪墨的税银带回来,查清案件真相,抓出幕后之人才是”。
赵开图语气还是带着挥之不去的愤怒:
“那依李相言,何人是去办此事的合适人选?”
李相轻轻躬身,语气平淡而缓慢
“臣认为,锦衣卫是最适合的人选”。
赵开图听了李相所言,若有所思道:
“锦衣卫吗,他们最近确实太闲了”。
诸位大臣们都沉默而立,无人出言反驳,大殿出奇的安静。
就在今日,大晋早朝迎来了一位陌生的面孔,并州刺史,胡一忠。
同时,他也带来了一件,大晋开国以来的第一大案:
并州税银案。
大晋治下九州,每州治下又有无数州县,并州平乐县就是其中之一。
并州地处羌族与大晋的交界处,常年与北部羌族摩擦不断,百姓比之别的内陆州县要清苦的多。
虽然平乐县在并州南部,倒是不直接面向羌族,但也好的有限。
这件案子就起源于在这平凡的平乐县之中。
常五德生在普通农户之家,在家中排行老五。从小他便随父亲下地务农,也喜好识字读书,倒是个有能力的。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常五德发现,每年秋收时节,平乐县县吏都要来村里收税。自已和父亲辛苦一年种的粮食要上交两成。
其实两成赋税对于并州百姓来说都可以接受。一家人一年的消耗,其实只占全年收获的三成左右。
刨去缴税的两成,剩下的粮食就可以去换些钱财,置办家具、衣服、或者肉食。
但常五德看着那些官员们一年什么也不用干,就可以拉走一车车的粮食。
当大官、赚大钱的种子在他心里深深扎根。
很快常五德便有了机会:
常五德的四姐生的貌美,被并州直隶衙门的一位大人看上,娶回去当小妾去了。
他凭借着姐姐的关系和家中常年积累的财富,谋求了一个直隶书办的官职。
其实在大晋的官府体系里,“书办”不过是个不入流的书吏角色。
主要负责向治下的州县和平级的州郡发送公文,相当于今天的OA系统。
常五德干了几年就发现,除了不用种地之外,自已好像什么也改变。
他的姐姐的能力已经发挥到了极致,他想要继续升官真是千难万难。
既然当大官行不通,那么赚大钱呢?
常五德开动了脑筋,他渐渐发现,州直隶衙门,再下发增加各州县的赋税公文后,各州县只会照办,但从来不会回文。
若是自已有办法下发增加赋税的公文,只要不太过分,并州的府库里就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多出一大笔钱。
他怀着忐忑的心情伪造了并州藩司和库官的印章,然后冒用并州府衙的名义,向并州治下二十五州县增加了一成赋税。
赵开图近年来屡屡增加赋税以备北伐,各州县根本不会有所疑问。
很快他成功了,并州府库中莫名多了一笔意外之财。
但是银子入库是入库了,该怎么把它取出来呢?
常五德找到了管理直隶府库房的库管和库兵。听常五德把事情一说,几人都是连连摇头,拒绝入伙。
都是有家有室的人,虽然日子过得苦了点,但犯不着做着灭族的买卖。
常五德早有预料,开口说道:
“如今库银已入库中,年终查账时,一查便知多出多少,事情就会败露,我到时会一口咬死是你几人助我。
如此大罪,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你几人必死。事已至此,各位不如助我将其取出,大家还有一线生机。”
几人听罢都是又惊又怒,但也无可奈何。
他们都是这社会最底层的人儿。哪里懂得大晋律法,只道是拼一把,都穷了一辈子了,死也要富贵一把。
在那种环境下,就算有意志坚定之人,也会被大势裹挟,既然横竖是一死,你不合群便先死!
提取出的税银,常五德将其中一成分给众人,自已拿了剩下的九成,对于他们来说,即使是一成,也是一个天文数字了。
在分别之际,常五德有几句话叮嘱:
“你们别怪我拿的多,这些银子不光是我的,还要留着打点上下,最后剩我手里的,只会比你们少,不会多。
相信大家都是聪明人,若需要花销,取出一点来熔炼成碎银,官银都有戳记,绝不能在市场流通。
家里的老宅子都依然住着,花钱不要大手大脚,能凑活用的就别换新的,别让旁人看出了端倪。
如今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自已找死没关系,但若要是连累了大家,就别怪兄弟们心狠手辣!”。
众人都是应下离去,独留常五德在屋中。
看着屋子里堆积如山的银子,要说不激动是假的,他甚至想现在跳入这堆银海里遨游。
但头上悬挂的随时落下的利剑让他很快的冷静了下来,他是心思缜密的。
如今眼下还有两个重要问题没有解决。
一是运输,二是账目。
常五德将火烛全部熄灭,就这样坐在黑暗中的银山上思考着:
“这么多的银子目标太大,不方便移动。若要都熔炼了去换银票定会引起关注,而且熔炼所需的大量的木炭火石怎么采购也是个问题。”
“看来要早些拉些位置高的人下水,他们处理这些事情起来会容易不少。那就从他那白给的姐夫开始吧。”
“至于账目嘛”。
官银入库时都是当下记录在册的。如今账本上记录的是入库时三成赋税的官银,但如今库中只有两成的量。待到年终查账时,一下便会看出问题。
并州负责管理账目的官员叫“司书”,记录账目的官职叫“职内”,虽然月俸都不多,不过相比一般的小吏好了太多。
“若是直接用银钱收买此二人,十分不稳妥。如今大事将成,任何一个疏忽都会前功尽弃,必须步步小心。”
“听说最近刘司书刚娶了第五房小妾,真是老当益壮,婚礼操办的很是奢靡,看来是个嫌贫爱富的,就刘司书这点积蓄如何够她挥霍,况且食髓知味,刘司书的身体怎么吃的消,不如我来负重前行。”
“至于王职内。他老母亲常年有病,光是维持医药支出就快把他压垮了,想必不会拒绝一笔横财,日后再为其准备一套南边的宅子,再备些丫鬟。并州冬季严寒,可不适合老人居住”。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常五德很快便依照计划腐蚀了自已的姐夫和两位“会计”。
姐夫本就是他的贵人,在常五德言明厉害之后便很快沦陷在金钱的攻势之下。
顺便还拉了几位并州别架(二把手)和并州治中(三把手)下水。
王职内打小与母亲相依为命,母亲从小便告诉他人穷但志不可短。
身为王家儿郎要忠君报国,要匡扶天下,要为百姓做好事。
奈何王职不是个学习的料,辛苦半辈子,只考了个秀才功名,当了个小小职内,养家糊口。
但他贯彻着母亲的深深教诲,即使是母亲重病急需要钱的那段时日。
他也未曾起过一次压榨百姓、以公谋私的想法。
他将常五德的银票踩在脚下,怒骂其败类,贪官。自已羞与之为伍。
但第二日,医馆的伙计就把药目账单递到了他的面前。
看着那高额的费用,和屋内床上生他养他的母亲。
他沉默了,他可以抛弃这世间的所有,甚至自已的生命。可唯独含辛茹苦将他拉扯大的母亲,他放不下。
一如当年母亲抱着襁褓的他,在雪中下跪,只求一顿饱饭那时一样。
他缓缓跪下,将泥土里的银票小心翼翼的捡起。
王职内抖了抖上面的泥土,也抖了抖下面的泥土。可他两个都没抖得干净。
刘司书同常五德相遇是在自已小妾的床上。
他与王职内可不同,在常五德拿出那一叠厚厚的银票时,他丝毫没有犹豫拿钱走人,顺手还将房门给带上。
女人又怎么样呢?
有钱,什么样的娶不到呢?
常五德也为他的果断拍手称绝。
就这样,短短一周之内,并州沦陷。
常五德将账目全部改动,使得库帐完美符合。
并州刺史胡一忠呢,作为并州最高行政官员。他需要抵御北方羌族的骚扰,还要提防政敌在朝堂的背刺。
他哪里有时间去管今年的税收比之去年多了多少,只要不少那就好。
又是一年年终审核。
一本账册,两成税银。
不多不少,刚刚好。
胡一忠松了口气,一年终于结束了。
库管和库兵松了口气,他们可以为自已家娃娃买身新衣裳了。
姐姐和姐夫松了口气,他们可以重燃爱情的火苗了。
刘司书松了口气,他可以准备迎娶第六房小妾了。
王职内松了口气,他可以给老娘抓药治病。
而常五德自已也送了口气。
他终于可以安心的睡一觉了。
这一年的并州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算了,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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