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手,推门而入。
屋内的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浓郁刺鼻的药味儿。
宋浅柠缓步绕过一扇画着锦绣河山的屏风。
她本来以为这人再怎么着也得明后天才会醒,没想到身体底子这么好?今日便醒了过来。
那人身穿一袭纯白色中衣,身姿略显单薄地半坐在雕花木床上,下半身被一层薄被遮掩着。
他原本总是高高束在脑后的墨发此刻失去了束缚,肆意地散开垂落在肩头和背后,仿佛一幅绝美的水墨画。
那张刀削斧刻般的脸庞此刻也显得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就像一朵被风霜摧残过的白莲,让人……恨不得再好好地蹂躏一番。
视线对上的刹那,李逸琛眼中浓厚的感情几乎如实质般快要将宋浅柠灼烧了。
不知是谁的心跳声陡然开始不受控制地加快,空气中渐渐弥漫起丝丝暧昧的气氛。
宋浅柠有些心惊,还有一丝她未曾察觉到的欣喜。
她一直以为李逸琛对她应该只有愧疚之情,毕竟虽然他们俩的确是订了娃娃亲,但再怎么说她被迫离开南国时也才9岁啊!谁会真的看上一个小娃娃?
宋浅柠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眼神都跟着变得奇怪起来。
空气里那点暧昧的氛围瞬间烟消云散。
李逸琛没读懂宋浅柠眼里的意思,还以为是他的眼神太过孟浪,惊到了她。
他敛了敛眸子,尽量不去看她。找了十年的人,如今活生生好端端地站在面前,他实在是没办法控制住自已的眼神。
他动了动毫无血色的唇,心里有万千话语想说,一时间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更何况,关于宋将军一事,哪怕他已受了她一匕首,他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见对面的人久久没开口说话,宋浅柠的情绪也平静下来,随意地找了个位置便坐了下来,也不再看他。
李逸琛轻咳了咳,终于打破了沉默,声音还带着些久未说话的沙哑:“阿柠,这些年……”
宋浅柠打断了他,“你知道,这不是我想听的。”
李逸琛默了默。
“当年,皇家狩猎场,师父受命保护皇上,我与一众宋家亲卫自然一起跟在师父左右。谁曾想,进了猎场还不到一刻钟,皇上便称自已感了风寒,头痛欲裂,师父本欲护送皇上回去,皇上却说好不容易来一次狩猎场,不要扰了师父的兴致,甚至下旨命令师父不许跟他返回,要好好享受狩猎场。”
宋浅柠安静地听着,没再出言。
“当时,皇上说有师父在,何需其他人手?所以除了师父的人,皇上只带了两个御林军进去。于是师父只好派了大半宋家亲卫去护送皇上返程。”
虽然已知晓结果,但宋浅柠还是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剩下我等十来个人跟着师父一起进了狩猎场中心,遭到了早已埋伏好的围杀。”
李逸琛没说的是,当时宋予辉已预感到不对,想让他跟着皇上的。
虽然跟着皇上回去的宋家亲卫不一定就能活,但起码比跟宋予辉在一块儿的存活概率高。
是他自已又偷偷地跑了回去。
在战场上长大的14岁少年,早已不惧厮杀,甚至对此习以为常。
只是那却是他第一次真正的杀红了眼。
鲜血染红了整片森林,血海尸山,毫不夸张。
一些人都被吓破了胆,见过那一幕还侥幸存活的人,在后来的日子里都躲李逸琛躲得远远的,就算逼不得已要碰面时,也恨不得离李逸琛八丈远。
强行突破了一道口子后,跟在身边的十来个人也都彻底倒下了,只剩宋予辉和李逸琛强撑着短暂地逃出了包围圈。
“我们短暂地逃出了包围圈后,师父知道皇上既已动手,那必不会善罢甘休,便让我……”
李逸琛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呼吸都沉重了几分。
“让我杀了他,带着他的尸体去立功。”
“你没有拒绝,真的踩着我父亲的尸首苟活了下来,还成了陆庆安的走狗,替他打天下,守江山!你有何资格继续称呼我父亲为师父?”宋浅柠冷笑道。
尽管已经过去了漫长的十年岁月,但她内心的波澜依然无法平息,情绪如潮水般汹涌澎湃。
那些深埋心底的痛苦回忆,此刻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重新唤起,让她短暂地失去了理智和自控能力。
于是,一句句尖锐而伤人的话语,就这样毫无顾忌地从她口中喷涌而出。
李逸琛并没有做任何辩驳。
尽管他当时早已做好了陪师父一起死在那里的准备,更是言辞激烈地拒绝了师父的提议,尽管是师父趁他不备自已撞到他的剑上的,但他终归是用师父的尸首才活了下来。
李逸琛默默地垂着头,感受着胸口一阵阵地刺痛袭来。
疼痛如此剧烈,或许是伤口又裂开了吧。
他紧紧地咬着牙关,强行将那股涌上喉咙的鲜血咽了下去。
鲜血带来的铁锈味充斥着整个口腔,让他感到一阵恶心和晕眩,脸色更苍白了几分。
眼角扫过李逸琛苍白的面容,宋浅柠眼神闪烁了一下,她知道他说的是真话,这事,她怪不得他。
但父亲又确确实实是死在他手上的。
在长宁的这些年,听着他的消息,她常常会想回到小时候,她父亲还是个保家卫国的大英雄,青梅竹马的未婚夫也不遑多让。
她本该多骄傲啊!
那一刻,她知道她对他有了其他心思。
但父亲的死摆在眼前,她不该。
所以她只能以这种方式阻止自已再陷下去。
李逸琛缓了几息,才继续开口道:“师父给你留了件东西,你随我来吧。”
说着,他便扶着床沿,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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