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弈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蒙蒙亮,看了一眼姜瑶房间从窗帘布透出来的亮光,皱了皱眉头,推开隔壁房门睡下。
没过多久,迷迷糊糊间听见院子里有搬东西的响动和压低声音的说话声,眯着眼睛听了一会,继续睡。
初到新环境,姜瑶翻来覆去到后半夜才睡着。
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高,院子里自来水落在搪瓷脸盆上哗哗响,还有鸡翅膀扑腾的动静,陌生的聊天声音。
睡眼惺忪拉开房门,揉着酸痛的手臂朝旁边望去。
水龙头底下蹲着一个穿蓝色工服的男人正在杀鸡,四十多岁,虎背熊腰,皮肤黝黑。
听到响动转过脸来,憨厚的长相一笑起来淳朴又和蔼。
“五小姐起来啦?睡得可好?”
“你是.....”
“叫我老金就行。昨天半夜回来的,你在睡觉,就没来吵你。咱们这条件是差了些,多多担待噢。”
老金笑眯眯地打量姜瑶,看到她眼下淡淡的青黑,心说这姑娘估计是认床没睡好。
早上小毛头已经把事仔细说了一遍,现在见到真人了,刚睡醒的样子呆呆的,小姑娘长得也好看,第一印象还不错。
姜瑶睡醒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这样一张和蔼可亲的笑脸,说话也没有刻意的虚伪谄媚,倒像个很平常的街坊大叔。
睡到十点也没人说她半句不是,好心情让她眉眼弯弯,甜甜问好:“老金你好啊~”
“哎哎,你好你好。”老金笑呵呵地回应。
姜瑶歪着脑袋想了想,“唔,你们都知道我一身反骨啦~反正不是在秦家,叫我阿瑶好了。我其实不喜欢别人叫我五小姐的。”说完还嫌弃地皱皱鼻子。
小姑娘长得明媚娇俏,说话大大方方。
口音虽然奇怪,嗓音却很是脆甜,古灵精怪的表情看着让人心生欢喜。
“好,只要你高兴,都依你!”老金爽快应下,乐呵呵地往盆里淋开水烫鸡毛,“早上吃的清粥小菜,你要是不喜欢,我让小毛头去国营饭店给你买包子油条什么的。”
“不用不用,喝粥可以的。”
姜瑶摆摆手,回房拿洗漱用品洗漱。
穿堂门有风对穿,她把小桌子支在阴凉的屋檐下。
小铝锅里的粥已经凉了,上面结了一层米浆皮,夏天喝冷粥也合适。
配粥小菜有两盘。
姜瑶第一次知道原来芋苗梗子可以和辣椒一起腌成酸菜,酸酸辣辣特别开胃。
豆制酱干压成薄薄一片,切成细丝拌上蒜白酱油辣椒粉,味道好又有嚼劲。
好吃归好吃,辣也是真的辣。
好在粥是凉的,夹一点点配一大口粥,倒也能接受。
正吃着,对面房门开了,和穿戴整齐端着脸盆,表情淡漠的钟弈对上视线。
她撇撇嘴,低头继续喝粥。
盛第二碗的时候,有人搬了小马扎放在对面,高大的身形让小方桌显得小了一圈。
钟弈瞟了一眼姜瑶辣得红彤彤的嘴唇,默默往桌上放了一个玻璃小罐子。
玻璃罐子圆肚窄口窄底,十几厘米高度,红色塑料盖子。
钟弈盛了一大海碗粥,拧开盖子的瞬间,一股浓郁又复杂的味道飘了出来。
打头阵的是油炸鱼块的鱼香,裹着霸道的剁椒大蒜的辛辣,又夹杂着一些发酵物的气味。
姜瑶抽抽鼻子,偷偷瞄了一眼,表情很复杂。
罐子里大半是辣椒和一些被酱油染成暗色的碎末,炸过鱼块盐成浅棕色,看起来好辣的样子。
钟弈见她又一次偷偷往罐子上瞄,大眼睛里盛满好奇和探究,那张小脸就不是能藏事的。
他把罐子推到她面前,“不辣。”
“哇.....我真是信你个鬼,讲大话都不脸红的?”姜瑶拿筷子指着里面红红的剁椒,皮笑肉不笑地问:“你当我盲的?”
他们字典里还有辣这个字吗?
没有!
69書吧
昨天看他们吃饭,一筷子辣椒塞嘴里,嚼得面不改色。
仿佛没有味觉。
钟弈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埋头喝粥,浑身沉默地透着几个字:爱吃不吃。
西里呼噜把两大碗粥喝完,收了碗筷就走。
姜瑶瞪着罐子纠结了好一会,伸出筷子夹了一块较小的鱼块出来,左看右看,凑到鼻尖闻了闻。
好像有一股淡淡的酒味。
水龙头底下剁鸡块的老金看得好笑,扬声说:“里头是米酒糟拌的剁辣椒,鱼块油炸过了,腌了一个月多刚开封。鱼骨头都绵了,尝一块试试,钟弈做的包管好吃~”
姜瑶听得有些意动,试探性地咬了一点。
咸和辣迅速窜上舌尖,随之而来的是鱼块独特的风味。
眼睛一亮,觉得自已又行了,再咬一小口细细咀嚼,喝上一口粥。
绝配!
一顿没赶上饭点的早饭吃得姜瑶很过瘾,发际线的碎发被汗打湿,辣得直冒汗。
吃饱了闲着无聊,她又晃去前面找小毛头。
路过店面的时候,看到一个大块头中年男人倚着柜台打电话,手上夹着一支烟。
简单的圆寸头,倒三角肿泡眼,一条狰狞的刀疤从左边颧骨斜跨半张脸,末端落在右颧骨下方。
眉毛很淡,眉骨很高,大鼻子,天生一副凶恶相。
见姜瑶出来,冷着脸朝她点了一下头算是打了招呼。
姜瑶立刻就知道,他就是景扬提过的于霖。
这里的大部分事务都是他做主。
小毛头跑进来直奔柜台,等于霖挂了电话,指指一脸悠闲看货架的姜瑶。
“我们昨天说好了,今天去家具厂看看。城郊那边屋子已经打扫干净了,放上家具就能搬过去住。”
“不急。”于霖叼着烟,眯起眼睛看姜瑶,“刚好有一批知青下乡,明天早上送你一起过去。”
姜瑶听不懂,转头问小毛头:“他在说什么?什么是知青下乡?做什么的?”
“呃....”小毛头为难地挠挠头,“城市供给压力大,所以号召知识青年到农村去,这是光荣使命。直白点就是养不了那么多闲人,这些人得去生产队干农活挣口粮。”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姜瑶想也不想地拒绝,“我不去,你有什么权力让我去农村种地。”
从小到大,她连家务都不用做。
从来没想过自已还有需要干农活的一天。
于霖镇定地抽了一口烟,哼笑一声,“我是没这权力,不过,是你爹让你下乡。电话里怎么交代,我就怎么做。”
“痴线的!”姜瑶骂了一句粤语,沉下脸挑衅地抬高下巴,“我不去你能拿我怎么样?”
长得凶又怎样,她就不信这里有人敢打她。
大不了不在这个鬼地方待着,谁要看这个大块头在这当大佬。
把她惹急了,杀回秦家跟那些人撕破脸回香港就是!
总比在这天天受气好过!
看着她那副嚣张模样,于霖不屑地笑了一下,阴狠的目光不闪不避直直投在她脸上。
“那就给你两个选择。一,在我这,每天早上负重十公里越野,上午练擒拿格斗,下午练体能。二,老老实实给我去下乡插队。我也不怕你跑,没有介绍信,被民兵抓到一律按盲流处理。”
他拿着烟指指小毛头,“不信你可以问问他,被抓去劳改,是个什么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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