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小。很小很小。实在是沧海一粟。
她很大。很大很大。有如这整个时空。
她的手很好看,用来写字的,画画的,很温暖,但易受寒凉。
她的笑容很好看,只是她很少笑的,但一笑便灿若春日桃李。
她不笑的时候也很好看,因为她在思考,思考起来没完没了。
她是脆弱的,坚强的。
她是冷淡的,热诚的。
她是她自已的,又是所有人的。
小桃子。
“看路!”
姚桃绊了一下,差点跌倒。
柳生在前方正要接住她,却看到她自已直了身子,保持住了平衡。柳生松了一口气,便依然跟在她旁边一同走。
她走得很快,像风一样穿过小道,走过楼梯,又上了桥廊,柳生总是担心她会绊倒,所以不得不时刻留意着。
69書吧
很快,姚桃就到教室了。她来得向来很早,还没有什么人,她便放了自已的包抱着几本书跑到楼道尽头的隐蔽角落里背书了。
“原始以表末,释名以彰义,选文以定篇,敷理以举统。”
她背了一会儿文论,又开始背英语,但是她本来说话就不多,第二语言的修习就更不敢在人前练习了。
“You smiled and talked to me of nothing and I felt that for this I had been waiting long.”
“The fish in the water is silent, the animal on the earth is noisy, the bird in the air is singing. But……”
她的脸渐渐升温起来,因为她知道她说的并不标准。柳生只是坐在一旁的石阶上看着她笑,他最喜欢每天的这个时刻了,姚桃会有很多的小表情小动作。这个时间段各种文字会充斥着她的脑海使她忘记别的事情。柳生倒是不能全懂她背那些东西的目的,不过没关系,总比她晚上躲在被窝里哭他却无可奈何要好。
“啊……”姚桃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柳生知道她要回教室了。她总是坐靠窗的位置,有时会看看窗外,柳生就坐在窗台上对上她的目光,然后一阵浅浅的却情意深深的笑容就在他的面庞上展开了。
他有时会看姚桃做笔记,她近来喜好涂鸦了,喜欢在本子上画些小东西,但是三年了,她的字依然那么可爱。可爱得让他伤感。
为什么你看不见我了?为什么在你面前我不能选择我的出现还是消失了?
柳生时常盯着姚桃的眼睛,但是还是那双眼睛,宁静的、敛起锋芒的、多愁善感的眼睛,没有变;变的是她的心吗?
但是啊,她哭了,他却连为她拭泪都做不到。
姚桃会有很多时候一个人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发起呆来。她的目光落在那些草木上,眼神仿佛烫伤了般支离焦灼而又满含疼痛,接着便用手指在掌心上画起它们的样貌来。
柳生便从身后轻轻地圈住她,看她画的什么。他伸出手来去碰她的手,是暖暖的。他回忆着曾经她抚摸着他的手的温度,现在他却无法真切感受到了,他已经无法参与到她所处的时空了。她的十六岁以后不再有他。
虽然他一直在这里。一直在她身边,从未离开。陪着她上完了高中,来到外地读大学。
只是,她看不见他,听不到他。
他们之间出现这种现状是因为天地宇宙对事物所设的规则吗?
姚桃写了一个“不”字,柳生怔住了,他的心底翻涌上一阵无法名状不可遏制的期待,他以为他们之间心意相通了,但是紧接着姚桃就把头埋了下去,她刚垂下眼帘,眼泪就掉了下来。
晚风习习,环绕身畔,初秋的凉意居然这样不懂人心,把她冻得如坠冰天雪地。
柳生默默地抱住了她,将脸贴在她的背上。
怎么样才能让你不哭呢?小桃子。
在夜间姚桃独自行路的时候,那些路灯的光照不到地方都由柳生来挽着她的手领她走过,虽然她感不到他,但是好在她却如同真的在他的带领下一般走得完好无损。柳生一直期待着,或许有一天他们又能重新看见彼此。
她的身边应该有人陪伴的。
我应该领她找到那个人的。
遇见夏鸣以后,她的笑容变得多了起来。
姚桃正在看着那些可爱的娃娃,却突然怔住了,她一动不敢动。
柳生从后面紧紧抱住了她,没有显出身形,他只是紧紧地紧紧地抱住她,将头埋进她的颈项,嗅着她的味道。他抱得比想象中的还要紧,像是抱着几百年不见的思念着的爱人,那一瞬间他无奈他是隐形了的,在姚桃这里,她只是感觉到好像被什么圈住了手脚,这种感觉似乎很熟悉,但她又无法说清,因为她的身后明明什么都没有。
“阿姚,我们回来了!”
姚桃一下子被唤醒,柳生也松开了姚桃。
他的目光望向方雅、明凡,然后转向了夏鸣。啊,她将要属于这个人了吗?但,这不是很好吗?
姚桃看到站在她面前的夏鸣手里拿着两杯柠檬汁,递过了一杯给她。她笑着道谢,然后他们就玩起了抓娃娃。
柳生就这样看着他们经常一行四人的队伍变成姚桃和夏鸣两人,他看见操场上他们一前一后的身影,夏鸣注视着她的眼神亦如往昔,他看见夏鸣向她的告白,看见月光下她仰起的面庞,她对芋头的回忆,她掉落的眼泪。
他看见她满怀憧憬地准备重新开始,她的意外的残忍的死亡。
他没有干预未来的力量,只有改变过去的力量。所以,一直等到那件事发生,等到姚桃的死亡他才有了能力去救她。
即便,他要付出点代价。她永远不再记得他真的来过,她的生命里曾经真的有过他。
没关系,就让他如同她那头早晚都会剪掉的长发成为过去,她将会迎来新生,她的新生也将是他的新生。太阳会照见每一粒舞动的尘埃,那是生命的结束,也是开始。
他等候着,也许有一天,它能落在她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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