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哭鬼!”
砚书刚要酝酿起的悲伤情绪被一句话按了回去,还不等他反应,小娥扑过来就抱住了他:“你乱跑什么!知不知道我和娘亲有多担心你!”这个小魔女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一边哭一边诉说心里的委屈。
砚书从来没见过如此惹人怜惜的小娥,一下子愣在那里不知该怎么回答,还是陆斩红替孩子解了围:“好了小娥,这不是找到了吗,别哭了,你好歹容三七讲讲离别的经过嘛~”
小娥闻听这才止住悲声,不情愿地撒开了手,盯着砚书就问:“嗯,那爱哭鬼你自已说,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砚书没有直接回答,反而也问出了自已心里的疑惑:“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呢?”
陆斩红说:“自从你丢了之后,我在鄂州找了你两个日夜不见踪迹,就带着小娥回到蕲州,发动门人弟子四处打探,可惜向西并无我含香会的势力,仍旧一无所获。后来我没有办法只好带着小娥赶奔均州武当山,打算把你失踪的消息先告诉你义父,让他也帮着寻找。不曾想我们刚到莲花观,两位道长就说有人已经递柬留刀告诉了他们事情经过,信中还说明了你现在就在这恶人谷内,于是我们不敢耽搁马不停蹄来此寻你。”
杨砚书这时才顾上仔细打量陆斩红对面坐着的两位道长,都是雪染一般的鹤发银髯,只是年长一些的是白净脸,年轻一些的是微黄脸,二人面目颇为相似,又俱是一派仙风道骨,眉目慈祥却又不怒自威。
小鬼虽然从没见过,此时心里也猜出了个大概,只是分不清楚各自是谁,于是问陆斩红:“姨姨,这二位道长之中难道就有我义父吗?”
“不错,三七,姨姨给你引见一下。”说着话陆斩红指着白脸的老道:“这位就是武当山莲花观上院的‘步步生莲’何弘道何掌门!”
砚书虽然从未见过,不过义父之名从小就挂在心里,曾经这个名字就是自已习武的希望,今天终于得见孩子又怎能不激动,连忙跪倒:“义父在上,孩儿杨砚书给义父施礼了”
陆斩红紧接着一指黄脸的道人:“这位仙长便是你义父的亲弟弟,现在莲花观下院的当家人‘浮云白日’何从道,按辈分也就是你三叔。”
杨砚书连忙又给三叔行礼,两位道长这才朗声大笑,用手相搀示意孩子起来。
何弘道早已经把砚书上上下下打量了几个来回,甚是满意开口言道:“三七孩儿,一晃八年过去,没想到你这孩子已经长这么大了,从眼里就不难看出娃娃你透着聪明机灵的爱人劲儿。我和你三叔前几日收到神秘人的字柬,又碰巧陆掌门上山送信,得知你出事我们是一刻不敢耽搁,当即放下山上的事务一起来寻你,怎么样,这几天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砚书当然听得出义父话里的言外之意,恐怕只要自已说上一句不好,他老人家当场就会当场翻脸。
不过不知为何,砚书此刻内心的感情倒有些偏着斜风谷了,又况且本来自已也没受什么委屈。
除了进谷差点喂了蟒蛇,险些被神秘人摔死在院子里,六天前又半推半就喝了整整一坛毒酒……
砚书回想这些没有感觉委屈,反而不自觉笑了出来,连忙宽慰何弘道:“义父,孩儿在谷中几日,非但没有人为难我,大家对我还挺好的,说句心里话,我现在都有些喜欢上这里了。”
何弘道看出孩子说的是真心话,于是也宽心不少,看来渠行之老先生果然没有虚言诓人,于是又问:“三七,这是怎么回事,你究竟是被什么人掳到这里来的?”
陆斩红也凑过来问:“是啊三七,跟姨姨说,到底是谁把你从庆丰楼带走的!”
砚书原本是想把于成错撕碎了都不解恨,可是义父和陆姨姨如此一问,他反而不敢直言相告了。不用猜,一旦他们知道了真相,恐怕于成错那个老贼头也就活到头了,尤其陆姨姨,看表情都能知道她心里有多想把那个在她眼皮子底子耍手段的人大卸八块。
砚书并不完全是善良,只是在没有弄清自已身世之前,老贼头还不能死。
“义父,姨姨,你们不必追问了,送我来的那位前辈他是个好人,你们就原谅了他吧。”
“好人?好人能干偷别人家小孩的勾当吗?!”陆斩红此时是越想越气,说话完全不顾什么掌门人形象了。
“姨姨,我现在不能说出他是谁,我只能告诉您,不久前江州城董家老店门前,姨姨被偷袭之时,就是那个人打出酒葫芦救您一命…”
……
一句话,原本气冲顶梁的陆掌门顿时泄了气,不自觉脸也红了,砚书如此一说,自已也就明白了那人绝非坏人。
还是何从道开口打破了尴尬:“三七娃娃,此次我们几个进谷来,渠行之老先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把我等当成客人,没想到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七绝之首竟然如此看重你,你小子当真是有造化。不过既然渠老先生有言在先,我还是要问问你,是打算留下来还是跟我们回武当山呢?”
杨砚书发现自已总不善于面对抉择,现如今这样一个问题摆在眼前,连他自已也有些犹豫,留在斜风谷当然不如跟着义父回去更安心,可是转念又一想,如果就这么走了,自已试药岂不成了徒劳?白白昏过去六天,这种亏砚书是绝不肯吃的。
其实,在他的内心深处,已经开始把斜风谷看作是自已家了。
“三叔,我已经决定要拜渠老先生为师,跟他习学武艺,等我学成之后再去武当山看望您和义父。”
对于砚书的选择,二位道长并未吃惊,反而替他感到开心,三七娃娃果然不是那种离开了家就完蛋的废物。
陆斩红也没想到自已的“未来女婿”小小年纪如此有种,不过她也能理解并且感到欣慰,毕竟拜七绝之首为师是寻常人做梦都难以触碰的际遇。
唯有小娥,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砚书会做出留下的决定,一下子就急了,刚擦干的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为什么要留下!你是不是舍不得流风妙月二位姐姐?你是不是变了心了?!”
明明小娥是情真意切急哭了,说的话却是把大家都逗乐了,连一贯喜好威严的二位道长也在暗暗憋笑。
“小娥,你不了解谷内的事,一时半刻我也跟你说不太清楚,但是我向你保证,学成之日我出谷去第一个便寻你,好不好?”砚书俨然一副大人模样安慰起小娥,倒让人分不清这俩孩子谁更年长一些了。
小娥渐渐接受了砚书决意留下的现实,低头盯着砚书的眼睛说道:“爱哭鬼,我要你记住,你长大后是要嫁给我的,不许你在别处拈花惹草!”
“小娥!不许胡说!”陆斩红看到二位道长憋笑越发辛苦,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小娥的天真。
何弘道又问:“听渠先生说你若一日不成便一日不能出谷,一生不成则一生不能出谷,孩儿你真的下定了决心了吗?”
“义父,您放心,我认为我的选择没有错,我也相信很快我就能出谷与您团聚!”
“好!好!好!不愧是我的三七孩儿,有出息!既然如此,义父便支持你,待你学成之后,义父还要把我这一生所学传授与你!”
砚书自然是千恩万谢,又与几人寒暄了片刻,二位道长见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于是和陆斩红商量以后,几人起身就要离去。
临行前砚书自然是依依不舍,甚至一度有些动摇。何从道看出了孩子的想法,开口言道:“娃娃,不必自寻烦恼,圆满不过是昙花一现,遗憾才是人生的主题,千里长棚又怎么会有不散的宴席呢?振作些,你有你自已的路要走!”
砚书十分感激三叔的这一番话,不仅仅是现在,更是在后来人生中的许多灰暗时刻,这番话支撑着砚书奋勇前行。
小娥倒是安静得有些反常,似乎是思索自已的心事,甚至一句道别的话也没说就出了门去。
砚书心里也不好过,但也只能用沉默回应沉默,不过让他意外的是临走之前陆斩红把他叫到一边,神秘兮兮说道:“娃娃,郢州之地不在我含香会的势力范围,因此我没办法常常留心,不过我要提醒你的是,在这恶人谷外面,我安排了一个近人守护你,只要你有需要,就去谷口处打三声呼哨再连击三掌,那人便会现身助你一臂之力,切记!”
砚书听到这些心里温暖得难以言表,抱住姨姨连声感谢。
陆斩红抚摸着砚书的小脑瓜,好半天终于一狠心,转身离去。
陆掌门自已心里都不知道自已有多么护犊子,其实她心里对这个‘姑爷’的疼爱并不比小娥少。
望着一行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夜幕下的松林中,砚书仿佛是个稻草人扎在院门口一动不动,心里想着曾经的点滴,也在畅想未来的种种。
“爱哭鬼,想什么呢?”
一声调侃打断了思绪,回头一看,妙月姐姐正一脸坏笑站在身后盯着自已,砚书尴尬地笑了起来:“妙月姐姐,干嘛要取笑我呢?”
“所以刚才那个小妹妹真的是你将来的夫人咯?”妙月笑得是更加不怀好意。
“额…其实那都是小魔女胡言乱语,姐姐别再拿这个取笑我了。”
看出砚书真的是臊得不行,妙月也就不再逼问,转而换了个真诚的微笑:“说起来,爱哭鬼,谢谢你刚才对他们隐瞒了我爹爹的身份。”
“啊…这个嘛……”砚书突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只是支支吾吾脸涨的通红。
“好了好了,既然客人走了,师尊吩咐过让你即刻去见他。”
砚书终于可以从不知所措的境地抽身出来,答应一声便向后楼上飞奔过去。
小楼上,一老一小二人相对而坐。
“客人走了?”
“是。”
“莲花观和含香会,一正一邪两个门派的当家人都如此在意你,娃娃你造化实在不浅。”
“老先生,其实陆姨姨不是坏人,她的含香会也不是什么邪派。”
“我自然清楚,可是我愿意听你解释,恐怕江湖上很多人并不愿意。”
一阵无言,证明砚书同意渠行之所说。
“老先生,如果我变得很强,是不是就能让别人听我解释了?”
渠行之并不回答,只是又问:“方才我说过,等你见过亲故再回答我的问题,现在你还确定要拜我为师吗?”
“是的,我又回到老先生面前,您就应该知道我的选择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称我作‘老先生’呢?”
一句话点醒了杨砚书,他慌忙跪倒:“师父在上,弟子给师父叩头!”说完“嘣嘣嘣”连磕三个响头。
渠行之很是开心,大笑不止,然后开口道:“起来吧徒儿,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小徒弟,这就意味着你再想跑已经不可能了哈哈哈哈哈~”
砚书没想到之前看上去挺正经一个老头儿原来也会调侃人,于是配合地问道:“突然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那我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唔…当然来得及,就看你是想以什么姿势去陪谷口那堆白骨了。”
“师父说笑了,弟子诚心诚意,绝无二心!”
不得不说,砚书这孩子就是能屈能伸,一句话逗的渠行之忍俊不禁:“小儿啰噪,油嘴滑舌像什么样子,不过念在从今往后你没几天好日子过,为师就不同你计较了。”
砚书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听到老头子这么说心里还是止不住的七上八下。
“好了,之前为师跟你讲过,我这一生共收五位弟子,分别应‘天开化地合’各一字,你是我小徒弟,便该给你一个‘合’字。”
“等一下,你总说我是小徒弟,怎么不见我其他师兄们呢?”
“他们四个都在后谷,你很快就能见到了。”
砚书闻听又有新的疑惑:“四个?不对呀,加上流风妙月二位姐姐,你已经不止五个弟子了呀?”
“忘了说了,流风妙月与你们不同,她们与我并非师徒,只是以师徒相称,她们是我的书童,仅此而已,具体的等有时间你自已去问她们二人吧,我刚才说到哪儿了?”
“我该是应一个‘合’字。”
“哦对了,为师深思熟虑之后,决定赐你一名,叫作‘合秬’。”
“哪个巨?”
“秬黍的秬。”
“‘诞降嘉种,维秬维秠。’的那个秬?”
“不错,你小子读的书还真不少嘛~”
“弟子合秬,拜谢师父。”
哎?怎么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呢?砚书说完又细细咂了咂滋味。
合秬。
何惧?老头子起名还真是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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