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二日。下普庵,红花亭。
“报!山下有一人,自称是呼延灼兄弟的老友邢九成,他只身前来山中找他相聚!”
呼延灼闻言甚是高兴,正欲出门相迎,项昭义却将其拦下,他隐隐担忧道:“兄弟谨慎些,这邢九成朝廷命官,怎么来此找你?”
呼延灼道:“大哥多虑了,刑大人为官清正,一心为民,是个实实在在的好官。小弟猜想,他定是被我等所救后为朝廷所不容,这才前来投奔!”
项昭义想了想道:“兄弟所说不无道理,既然如此,我等一同下山去看看邢九成来此何意!”
邢九成在山下观瞧,见此山山势平缓,古木参天,林中多有小路,颇有曲径通幽之意。若是闲暇之时,此处不失为一个游山玩水的好去处。
“高官厚禄又能如何?人这一生不过是为了求得一碗饭食,一张床榻而已,若是能在此处安然度过余生,也不枉人间走这一遭!”邢九成望着山中美景,不由得独自感叹道。
“刑大人!”呼延灼大叫着边从山上跑下,边挥手致意。
邢九成微笑着回应,他是个读书人,是从来不会在人前大叫的,这身份不合,于礼数也不合。他很是羡慕呼延灼等人,他们想说便说,想叫便叫,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快意恩仇,好不自在。
来至近前,呼延灼兴高采烈地说:“大人一路劳顿了!快随我等上山去,我带大人观赏观赏我们这山中的气象!”
邢九成笑着点了点头,刚欲说话,项昭义来至其面前一拱手,开门见山道:“大人怎知我等在此,不知大人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几日前听闻有人在红花亭聚义,我猜想呼延兄弟可能也在此处,本来也只是想着碰一碰运气,不成想你等果真在此!我自与兄弟分别后日夜思念,此次前来不为其他,只为见一见我这兄弟。”邢九成道。
“原是如此!如此说来还真是过分的凑巧了些。大人为何这身打扮?”项昭义问。
只见邢九成未着官服,身上穿了件普通百姓的粗布麻衣,那衣服大小也不合身,裤子肥大,上衣却窄小。
邢九成唉声叹气道:“众兄弟有所不知,那日我被人从法场救走,身上背着官司无处可去。起始时,身上还有些银两,高低能吃顿饱饭,后来不想竟在路上遇到了强盗,钱财尽失,无奈遂在各地流浪,如同乞丐般以沿街乞讨为生。这身衣服便是在乞讨时窃来的。”
呼延灼听完懊悔不已地说:“早知大人一人上路如此艰辛,当初就应带着大人一路而行才是。”
此言一出,邢九成如雷灌顶!他不可置信地问道:“兄弟此话怎讲?莫非当初那劫法场之人便是你等?”
“那是自然!我等怎能坐视让那狗官吴之荣取了大人的性命!”呼延灼坦诚答道。
邢九成这才肯定原来真是众位兄弟为了自己两次犯险,不顾性命也要护其周全。
邢九成大为感动,他跪倒在地,叩头拜曰:“邢九成惭愧!不知众兄弟竟为我如此犯险!救命之恩难以为报,九成在此给各位叩首了!”
呼延灼、项昭义等人赶忙将其搀扶起来,众人簇拥着邢九成上山来到下普庵内拜见朱三太子杨起隆。
“项兄弟,九成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拜见杨起隆后,邢九成将项昭义、赵真等人叫至僻静处说。
“刑大人但说无妨!”项昭义道。
“诸位兄弟,我看那杨起隆绝非是前明朱三太子!”邢九成肯定地说。
“此话怎讲?”项昭义吃惊地问道。
“此事说来话长,容我简言。想我入仕之时曾在京中吏部当差,那时接触了不少史料,对前明之事也算是了如指掌。据我所知,崇祯十七年三月,李自成攻入京城之中,同年四月,其东征吴三桂时将朱三太子一并带走。那朱慈炯和他的兄长后落入吴三桂手中,在永平之战中,一支飞蝗正中朱慈炯小腿,朱慈炯当时骨断筋折,吴三桂见他行动不便,遂将其丢下,只护其兄朱慈烺而行,朱慈炯自此失踪,音信全无。方才我观那杨起隆,走路与常人无异,由此断定其并非朱三太子!”邢九成喝了口茶继续说道:“不知各位可否听说过当年京中白莲教谋反一事,当年他们均以白巾裹头,拥立朱三太子朱慈炯为教首,打着为崇祯皇帝复仇的旗号直杀到神武门外。那时朝廷早有准备,在神武门设下埋伏,白莲教损失惨重,几乎是全军覆灭,教首战后不知所踪。后经朝廷调查,那教首乃是诈称朱三太子,实为杨起隆。”
众人听后甚感惊讶!
“邢大人,此事事关重大,还望大人不要对旁人说起!”项昭义紧张地对邢九成说。
“大哥!此事非同小可,我们为何不去面见万云龙等人,将此事告知他们!”呼延灼大惑不解地问。
赵真道:“我等并非与他们交情莫逆,许多事不便掺和其中,现在我等只可静观其变,不要惹是生非!”
“万云龙、陈近南等兄弟真心待我等,我等怎好有事相瞒!”呼延灼不满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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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昭义解释道:“我等并非有意相瞒,须知绿林英雄帖早已发出,这几日众英雄便要在此聚义,那朱三太子便是我等聚义的大旗,此时这杆大旗万不能折。这杨起隆若是踏踏实实做他的旗帜也就罢了,若是做出危害兄弟之事,我等再站出来,将其身份揭露,另立明主!”
邢九成也说:“项兄弟所言极是,我定守口如瓶!”
当夜月光皎洁,山中亮如白昼。邢九成告别了众兄弟独自一人登高远眺,夜风吹拂下,邢九成思绪万千。这段时日他由朝中大员沦为阶下之囚,在鬼头刀下,冥王府前走了一遭,接着又备受凌辱,沿街乞讨,如猪狗一般被人鄙夷。饥寒交迫下突然又成为了臬司府的座上宾,现在又在山中,安闲自在。大起大落的经历如梦似幻,若非是自己亲身经历了这一场实难相信。
夜已深,邢九成信步来至关押吴之荣的牢门前,负责看管吴之荣的小卒见邢九成前来,上前招呼道:“刑大人怎会深夜至此?”
“无事,兄弟休息,我来看看这威风八面的吴之荣现如今是何模样。”邢九成道。
邢九成来至牢门前,冷眼看着吴之荣道:“吴大人,可还认识邢九成么!”
吴之荣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邢九成愣神,突然,他好像又明白过来了什么,跪爬着来到门前,双手扶着牢门栅栏以头碰地道:“刑大人!念在我们曾同朝为官的份上,救救我吧!吴之荣若有出头之日,定不忘大人恩典!”
“大人?你叫谁大人?你不是早已将我通缉了么!”邢九成愤然答道!
“是我不辩忠奸,误听了小人谗言。邢大人,若是能助我逃离此处,我定为大人平反昭雪!求求大人开恩,救我一命吧!”吴之荣不断地磕着头说。
邢九成大声斥责道:“吴之荣,你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可知就是因为你断送了我的大好前程,若非有这些义士相救,我早就命丧你手了!”
邢九成俯下身,偷眼观瞧看守之人正在远处,他抬手抓起吴之荣的衣襟,低声耳语道:“我已与臬司邓顺定好了里应外合之计,你若能平安出去,告诉大人,呼延灼等人具在山中,一切依计而行。”
说完,邢九成偷偷从衣袖中抻出一柄短刀,神不知鬼不觉地塞给了吴之荣。
“吴之荣!你死期将至!待我等聚义之时,便拿你祭旗!”邢九成朝吴之荣身旁恶狠狠地啐了一口,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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