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野不宁,该读书吗?
应该的。
那是父亲的遗愿,想看到一个太平盛世。
虽然自己努力也做不到什么,但要去努力,去争取。
所以……
努力吧,为了一个很有可能极尽全力都完不成的目标,奉献自己的一生。
毕竟生活于底层的人,向来是没什么目标的不是吗?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下去。
若不是父亲和那位从底层参军而杀出来的将领有着联系,自己怕是连这点生存的欲望都没有了。
接受了安排,去了那个灯红酒绿的地方。
他出生的地方,多少人死于饥荒,而这里,连街边讨饭的乞丐都恨不得比他们吃得好。
慕鸿文看着那侯府,心中的阴暗面在一点点滋长。
他本身不是个好人,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因为好人在这个世道很少能活下来。
他自认若是碰到了麻烦,也会逃避,会将其他人推出去。
但他看到那个少年的时候,却罕见生了一种保护心。
但他随后压了下去。
怎么保护?为什么要保护?
侯爷,他听见自己这么叫那个风光无限的人,他在提醒自己。
而双眼睛却好像看出了他的防备和不自然,把人都支使走,然后溜达过来扶起了自己,把落在他肩膀上的树叶给拍了下来。
他自认识人很清,透过那双眼睛他没有察觉到半分恶意。
甚至那人知道自己想入朝为官后也没什么异样,只是问自己想要做什么官,要不要帮忙。
分明,那人是个看不上现如今朝堂的人。
分明,现如今想做官几乎只能打点关系。
他却什么都没问。
那是尊重吗?是对自己想奉献自己的敬意吗?
他好像明白了为什么父亲对这件事的执念,他错了。
那不是迂腐和不知变通。
可他又能做什么?
他分明已经沉沦黑暗之中,纵使面上不显,他也知道自己已经堕落了。
满心都是那些勾心斗角和手段。
殿试前一天,他问小侯爷,“你不觉得我这样将所有事情都权算进去,很可怕吗?”
小侯爷神采飞扬,似乎还在为他高兴,听到这话显然是没反应过来的。
想了好一会儿才干巴巴扯出一个说法来。
“你看许哥这事也是明谋地算计我,我难道就会怕他了?”
“这年头没点手段和背景,你还想在这朝局活下来?放心好了,有我和许哥在,没人动得了你的,陛下都不行。”
他看着那个虽说通透,但心思终究还没有那么深的少年,没告诉他帝王和丞相的关系很可能不是他所认为这样。
“好,那我放宽心,小侯爷可要说到做到护好我了。”
他精明多年,竟在这个关头心乱了。
无论那些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自己做好分内之事就行了,那顾得上完成任务的方法是什么呢?
历史是由胜利者来书写的。
他虽说不是歪曲事实的人,但不代表他不能从中抹上几笔。
这也是后来他看到了那位将军死因记载的一段如此诧异的原因。
他找去了丞相府。
“许相,林将的死因真的要这么记载吗?就这么放任后世评说?”
那人坐在竹林间,看着不远处静止不动的竹林。
“慕尚书,你说要是将这紫凰竹砍了一半,你能够在写生的时候给补充完整吗?”
他没想到丞相的话,思索几息。
“大概是能的,毕竟从走向和……”
他没说完,他明白了。
不懂竹的人,只能看到残骸。懂竹的人,能通过那些看到曾经的风姿。
正如那人。
朝中有多少人觉得他真的叛了?只怕未必。
可却没有人说什么。
不知道丞相在抱起那人尸身的时候心里是作何感想。
他这么想着,也问了。
丞相没有拒绝回答这个有些冒犯的问题,却也没有正面回答就是了。
“他曾尽力捧起我一颗破碎的心,我俯身去抱起他腐烂的身体,也算对得起他了。”
“他始终不信我喜欢,但虽说词不达意,我是真的喜欢他。”
丞相神色很淡,就连慕鸿文都一度怀疑他说的喜欢究竟是不是真的。
可他瞧见了那已经被捏出痕迹的扶手。
他明白,那人是爱的。
只可惜儿女私情阻碍不了他前进的步伐。
就像他再如何都没有因为同小侯爷的关系而放弃借他的人脉掌控朝廷。
小侯爷也空下来就会研读那些他试着看过却几乎看不分明的兵书。
他们是相守之人,但也是武侯和文臣。
家国大义之前,儿女私情是该让路的。
他不认为自己是个会为了家国奉献一切的人。
但丞相却笃定地告诉他,他会的。
事实证明,丞相终究是那个运筹帷幄的丞相。
他栽了。
无论是因为动心于那些人的无私奉献,因为父亲临终前的殷切希望,还是因为小侯爷毫不掩饰的对百姓的心疼。
是啊,朝政动荡,百姓受苦。
或许这也是小侯爷尽管有着能力和权力,也从来没有想去干涉什么的缘故吧?
只可惜没多久,自己就是一个人了。
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身边什么都没有,所有曾经站在一条战线的人都不在了。
新朝,要我来支撑吗?
他问着自己。
那是他曾经一度的幻想,却也是他不想企及的目标。
他心中有着黑暗的种子,他怕自己会成为新生的迫害。
69書吧
可他不支撑着,又该找谁?
哪怕一路顾忌,哪怕万般猜疑,哪怕高处心寒。
走下去。
不能对不起那些人,不能对不起付出了生命的那些人,不能对不起那个阳光下将自己扶起的小侯爷。
自己的小侯爷,是个风华正茂的人,眼中带着光彩,平日里就喜欢那么水汪汪地看着自己,仿佛有着无限情意一样。
他知道丞相是希望那位霜露姑娘能和自己互相照顾着走下去。
但霜露姑娘不需要,他也不需要。
他有着小侯爷就好了。
毕竟现如今还没有什么人敢来触他的霉头来动侯府的地方,也不会有人去尚书府找他商量公务。
那就独自一人住在侯府吧,假装那人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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