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将军府,已是八月,天气闷热酷暑,日光毒烈,知了不绝于耳。
富安长公主日日期盼的女儿终于要回来了,这几个月她又是吃斋又是行善,只要是能做的好事她都做了,心里想的就是给柏谦和别枝祈福,希望他们不要再出任何岔子了。
这一路以来车马奔劳,天气又炎热,汗湿了衣服导致伤口感染得更加严重,但他咬咬牙坚持了下来,除了气色不太好,再累他也不吭声。
这马车一停,长公主的声音就开始咿咿呀呀起来:“我的女儿啊!我的女儿!你可算是回来了,你可担心死为娘了!你怎么瘦了...你怎么变丑了...”
别枝救知道她阿母是不会煽情的,就算是痛哭流涕她也能把天聊死。
“阿母,我好着呢,倒是柏谦他为了救我,受了不少伤,待会叫京元去请御医来看看,原本想着等他伤势好一点再回来,但是他不愿耽误,一路上马车摇晃,他虽然不说但我知道他伤口应该比之前更严重了。”别枝的母亲是陛下的亲妹妹,他们家一直享有御医诊治的待遇。
富安长公主这才泪眼婆娑的看着柏谦,毫不知情的抓着柏谦的双臂说道:“我的儿啊!我的儿!可是苦了你这一趟了!若不是你我家别枝恐怕就回不来了!呜呜呜...不过你的脸...原来我的柏谦这么好看...我怎么有个这么好看的儿子...”
柏谦的手本来就不敢用力,一使劲就会牵扯伤口,但见长公主如此担忧他只能忍着疼,脸上露出牵强的笑容。
别枝赶紧把阿母的手给挪开:“你别晃了,还嫌马车上晃得不够久吗?”
这时周围的人才发现这俞柏谦还真没有戴面具了,清澈干净的脸上除了有些疲惫,却像是被上天眷顾的男子,五官英俊,面容俊朗,再加上青丝垂落,世人都得惊叹是天子下凡。
“嘁。”俞柏轩轻蔑的哼了一声:“妖媚邪术。”
俞柏里摇摇头:“大哥总是这样对三弟有偏见,他不过是普通人家的孩子罢了,小时候咱们还玩得挺好的,怎么人家从外面参军回来,你倒是这个态度了。”
“小时候是小时候,现在你我内心对朝堂心知肚明,现在风言风语到处传的都是,稍微心术不正的人牵扯到俞家,你有想过后果吗?”
“看来你还不了解三哥。”柏里虽然在翰林院也听说了许多关于柏谦的传闻,但大家只是私下讨论,并且风向还是正面的,但最主要的还是他知道柏谦是武将出身,阿父对他多多少少有些影响,阿父世代听从天子、维护天子,柏谦不是不知道这些,所以他并不担忧柏谦会有逾越的想法。
“人心啊,是最不能猜测的。”柏轩嗤笑。
别枝最是不喜欢她这大哥,他们的对话虽小声,但她还是全部听进去了。
“那请问大哥,我消失的几日,你做了什么?”别枝怼柏轩。
“我做的还少了?大晚上的每条街坊、每个酒肆我都去问,腿都给我跑断了。你那几个玩的好的姐妹,我去人家府上问你情况,还被别人赶出来,我做得够多了。”柏轩双手拢袖,眼睛往上看表示自己不削四妹的提问。
“那你...”别枝急得想反驳他,他能不知道自己被赶出来的理由么!但还没说出口,就被柏谦给拦了下来。
“你大哥、二哥都帮了很多忙,他说的没错。”柏谦知道在讨厌自己的人的眼里,无论自己作什么都是错的,所以他不想别枝跟他做无用的辩论。
别枝气鼓鼓的甩了甩袖子,转头问阿母:“怎么不见阿父?”
俞将军平日里最是疼女儿了,今日她回来倒是没见着他的身影。
长公主不哭了,脸上多了几分担忧的神色:“自从你消失后,陛下知道你爹爹十分心急,也无心出使战乱,所以就让他暂时在蜀都呆着,给他在封了太尉,掌管天下军事政务,现每日上朝听政,今日正巧当值,估计得下午才回来了。”
别枝在信里听阿母提过这事,说阿父终于能在蜀都暂时安定下来,不用四处因为战时而奔波了,只不过俞将军没怎么读过书,也不懂政治局势,在朝堂上往往总是闹笑话的那个。陛下时常会在殿堂上问他想法,他说完后底下的人是立马哄堂大笑,他一脸茫然也不知道别人笑什么。他也给陛下说:“要不,你还是别问我了吧,除了带兵打仗,我什么都不懂。”陛下怎么会放过这样一个天然呆的人呢?其他都是内心都不知道藏了几把算盘,各个都是老谋深算,只有俞老将军这样的旁观者,才能说出清醒的发言。
既然躲不过,那他就站着不说话,每日别人都争论得面红耳赤的时候,俞将军捏着笏板在那儿打瞌睡。
虽然是不打仗了,但这武官做着和文官没什么区别。
长公主左手挽着别枝,右手挽着柏谦,带着他们回屋去,但柏谦示意了别枝一眼,他不好开口说这件事。
别枝停了下来,把手抽开,为难的说:“阿母,我们带了一个人回来。”
富安长公主这时候还没发现事情的严重性,她从刚刚的大哭变成大笑,还以为给她准备了什么惊喜,笑着问:“情郎啊?”
别枝皱眉挥了挥手:“阿母,你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
长公主见她害羞的模样,就更高兴了:“那不然你会带谁回来?难不成你还成了人牙子把别人拐卖到这儿来了?”
69書吧
别枝和柏谦互看了一眼,也不知道该怎么将此话说出口,她双手卷着裙带,神色稍有些为难。
柏谦沉着道:“你们先下去吧。”
周围的家仆点头退去,柏谦看了两兄弟一眼,柏里很自觉的拉着柏轩走了,柏轩还满脸不情愿,皱眉想不通这小子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见柏谦差走了身边的人,只剩他们三个的时候,富安长公主才发觉他们脸色暗淡严肃,她这才收敛起笑容,在他们两人脸上来回看个不停,始终不知道他们到底想说什么。
富安长公主不知为何这么严肃,她依然保持平静的心态问:“有什么事就说吧。”
别枝握住阿母的手,语气中带着安慰:“无论你看到谁,一定要保持镇定。”
这下让富安长公主不知所措了,难不成从越国带回来一只不知名的大猛兽?
“出来吧。”别枝对着马车里的人说道。
一老妇人掀开马车帘子,老态龙钟的眼神立马就认出了富安长公主。富安长公主脸上的笑戛然而止,此刻顿然无声。
但并没有别枝和柏谦以为的那样惊恐,她阿母只是张着嘴神情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变化。
别枝以为阿母没有认出来,所以正准备解释:“这是...”
“我知道。”富安长公主打断了女儿,“母后,好久不见。”
这是在场的人都没想到的,富安长公主没有一点震惊,也没有丝毫慌张,倒是变得和她往常那般不同的安静。
屋外闷热,张茹请他们进屋说话。家仆上过茶,才听富安长公主道明缘由。
“所以,阿母你是知道齐德皇后没有死?”别枝这才知道,当年齐德皇后和顾崔沾染私情的时候,被长公主发现了,只是她知道母亲的地位,也知道这件事不可张扬,所以她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直至今日。
所以当富安长公主见到齐德皇后,心里唯一的震惊便是,母后竟然如此年老了。
富安长公主已经不是二十年前十几岁的小姑娘,她平静的端起茶杯,往嘴里送去,饮后说道:“当时我就住在明华殿,母后时常在半夜召见顾大人,那时我玩心大,趁着婢女在外偷偷打瞌睡,溜出来闲逛,顾大人和母后商量的事,我一字不差都听进去了。”这件事对张茹来说是一件埋藏了二十年的秘密,期间甚至连自己的丈夫都未曾提起,她以为她会把这件事永远的带入坟墓里,可今日一见,便知道有些事是瞒不住了。
齐德皇后唉声叹气,声音带了一丝苍老和愧疚:“茹儿,是我对不起你们,我不是一个好母后。我甚至...算了,既然你什么都知道,我也不想再重提以前那些事,如今见你将将军府打理的如此有条理,为人也比以前沉稳端庄,我也没什么可担忧的了。只是...只是...别枝遭受这样的打击,我这个做祖母的真的不应该,曹英那个狗东西,先是卖了顾崔,又是卖了我,现在又想卖你们,其实他以为我不知道...他在朝廷还卖皇后、皇上,太子的死虽然跟他不相干,但他绝对脱不了干系,我想他现在又在巴结其他皇子与后宫嫔妃...简直比豺狼还罪恶。”她说到动情出还抽噎两声,提到曹英又变得愤懑。
富安长公主满脸冷漠,要说见到母后她根本就不开心,她一想到母后为了另一个人男人而抛弃自己的子女、身份,她心底是凉透了的,如今一无所有又出现在大众面前。她知道母后和曹英那些腌臜手段卖女,她心里简直气得要死,要不是母女关系在这里,她早就跟齐德皇后翻脸了。
“当朝宰相哪儿不是心怀鬼胎,你和顾大人、曹大人暗结这些年,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女儿、你的儿子,过的是什么生活?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别枝真的卖到越国去,我这个做母亲的,该怎么活!”富安长公主一激动,激动的从凳子上起来发泄自己的情绪。
“茹儿...这大概就是我的报应吧...我卖了那么多孩子,这次终于到自己头上了...还好有她的朋友救下了她,她才免遭一难。如果别枝这孩子去了越国,就算是拼上我这个老骨头,也要去越国将她寻回来!”齐德皇后双眼泪湿,抓着女儿的手,紧紧不肯放。
“朋友?”富安长公主听到这句话,眼里的泪水滑落,指着柏谦说道:“他,他可不只是别枝朋友这么简单。你好好看看,他到底长得像谁!”
柏谦并不想把事情搞得这么严肃,他从未觉得自己的身份重要,也从不张扬自己到底是谁。
齐德皇后慌了神,看了看柏谦,更加着急到凝噎,不知道女儿到在说什么。
“看来这么多年你是忘了张绍的长相了,他可是张绍的三皇子!”气急之下张茹不顾礼法,直接说破了这层关系。
“阿母,慎言!”柏谦打断她,“我跟皇宫已经没有任何关系,陛下对我而言只是陛下。”他现在本来就在风口浪尖,这些话要是被有心的人听了去,不知道又要被传成什么不得体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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