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然的父亲是昨天安葬的,易杭陪他走完了葬礼的整个流程。
奕然远在湖南的舅舅也来了,但他们就是来走了个过场,主要事宜都是由大叔的单位和他的警察兄弟们合力操办的,易杭出了一部分资金。
经过几天时间的谈判争取,易杭最终获得了奕然的抚养权。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易杭问奕然道。
“差不多,还有一些东西……”奕然蹲在打开的行李箱面前回答道。
“不着急,我买的是明天下午发车的票,慢慢来。”
“我看到你买了三张去南昌的票,还有谁?”奕然抬头看向易杭。
“谁……”易杭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又释然笑道:“一个朋友。对你来说,应该是一个姐姐。”
“跟你差不多大,阿姨吧?”
易杭无言以对,只能作出一副“你开心就好”的表情。
算了,反正我得养你,当你父辈也没问题。
乘火车的时候,白岩看到这么一个大块头,出于上次坐火车的经验,她直接跳上了火车顶。
工作人员气急败坏地指着她道:“那位客人请不要爬火车!——监护人呢!监护人给我出来!”
面对这种情况,易杭极度尴尬,但他不得不站出来认领这个“监护人”的身份,他笑着给工作人员道了个歉,然后对白岩喊道:“快下来,坐里面!”
白岩不解地歪了一下头,指着自己问道:“我可以坐里面?上次进站的时候他们怎么拦着我?”
“这次可以,我给你买票了,付了钱的。”
白岩从火车上一跃而下,对易杭竖起大拇指道:“恩人真是神通广大!”
“各位旅客朋友,该次列车即将抵达南昌西站,请要下车的乘客准备好随身行李……”
当列车的坐标已经接近北纬30度的时候,窗外的风景已经变成了典型的亚热带常绿阔叶林景观,正值夏日,江南雨季,江河湖连成一片,一眼望去,水和天的界限模糊不清。
下车后,易杭感叹道:“这地方比广州还热呢~~”
感叹完,他给聂大珊拨了个电话,问她文箫的去向。
电话里头回答道:“我已经把文箫送到龙虎山了,刚见到道长。”
“是吗?道长长什么样子?”
“很仙的感觉。我突然想拜师学艺。”
“那你好好做你的仙女吧。我先把奕然他们带回老家去。”
易杭挂断了电话,接着拨通了另一个号码,客气地对电话那头的人说道:“我已经下车了,你在西站正门口等我是吧?”
“嗯……还没,我在临街遛弯呢,现在就开过去啊。”
对方是在二中时小易杭一届的学弟,两人的关系挺熟络的,上大学时他们一个在浙江一个在广东,不过联系从来没断过,尤其是每次回老家江西的时候,两个人基本上一定会聚一聚。
“嘿!杭哥,这边。”白色轿车里戴墨镜的帅哥打开车窗朝余杭他们招手道。
“看到了。”易杭拉着行李坐了上去,帮白岩系好安全带后,他对司机说道:“多谢,可以出发了。”
“哥,走高速还是走国道?”
易杭道:“随你的心意吧,我不赶时间,而且这是你的车,你能来接我我已经很感动了。”
“好,那就走高速吧,带哥体验一把速度与激情!”
“效成。”
“嗯?”他朝后面偏了一下头。
“车上有小孩子,还有个没坐过车的,待会上高速也别飚太快了。”
效成点头道:“没问题。就算没有小孩子我也不会飙车的,我知道你身体不好。哈哈。哥快把窗户关上,我开空调。”
下高速后,沿公路一路向南,他们最终抵达了长陵镇。
买完一些生活必需品后,易杭抱怨:“早知道就在南昌买好东西了,这乡下地方真是要什么没什么。”
效成顽皮地笑道:“反正你也是住乡下,还会用到在镇上买不到的东西吗?市场是根据消费需求形成的,你买不到的东西就说明你在这儿根本用不到它。”
“呵呵,你还记得高中学的经济政治,我是全忘光了。”
行驶到村口的时候,易杭提出在这里下车。
“这次多亏有你,不然我会很麻烦的。”
效成不回话,就趴在车窗口看着他们。
易杭向前走了不短的距离,还是没有听到效成调头走的声音,觉得不对劲,便跑回去问他道:“你怎么了?再不走天都要黑了。”
效成平淡地看着易杭的脸,说:“我帮了哥这么大的忙,哥不想报答我吗?”
“我——”易杭拿出手机,边操作边说:“当然,我给你发个红包。”
效成急了,不高兴道:“我送你们到这里是自愿的,不是出租车司机!天都快黑了,你就不怕我在路上把车开进河里吗?”
从易家村到长陵镇一路都是那种高高隆起的河堤,道路也不宽,大晚上的还真挺有安全隐患的。
易杭懂了他的意思,也意识到了自己在礼貌方面的欠周到,抱歉道:“对不起啊,是我考虑不周。到我家吃个晚饭吧,顺便留宿。”
除掉春节,已经有好几年没回过老家了。乡村安逸的环境洗掉了人奔波于城市的高楼大厦间的疲劳和压力,但是,另一种压迫感也随之而来。
打开大门的时候,易杭捂上了口鼻,因为很久没住人,房子里的烟灰是比较重的。
效成感慨道:“你家好大啊——客厅都这么大。”
易杭回答道:“农村房子都这样,自己的宅基地,建筑成本又不高。”
白岩进来后,就在房子里到处走,顺手也打开窗户让外面空气进来。
易杭家有一个四面封闭的院子,院子里光线很差,长满了蕨类植物以及生命力顽强的杂草。
院子的正北面是易杭家的偏房,门上的锁已经生锈钝化,白岩轻轻一推,锁柄就断了,锁头掉在地上。
这屋子里连窗户都没有,又是封闭朝向,里面的环境阴闭得很,打开门的时候,外面的光线照了进去,人才得以看清里面的东西。
大片的蜘蛛网挡在了门口,体型硕大的南方蜘蛛在看到光线以后都吓得丢弃老宅纷纷往狭窄的角落里跑。
白岩随手拔了一根硬茎性野草,三两下卷掉蜘蛛网,然后走了进去。
这屋子里空荡荡的,除了那些蜘蛛网,就只有摆在靠近里头最深处的一把铁椅,以及地上一些乱七八糟的杂碎。
白岩走了过去,摸了一把生锈的铁椅,一股不安的感觉由指尖逐渐蔓延到了她的胸口。
这铁椅颇具有分量,白岩单手用力都没能拽动它分毫。
“小岩……”
白岩回过头去,发现易杭突然站在了门口,脸色沉重地喊了她的名字。
“小岩,快出来吧,里面的东西脏得很。”易杭暗暗地说道,始终没有再往前踏一步。
他退了出去,背过身,等白岩出来。
白岩凝视了那把铁椅两秒,听话地走了出来,对易杭道:“锁坏了,我轻推一下门就自己开了。”
69書吧
“我知道了,快去客厅吧。”
易杭转身朝厨房的方向走,上台阶的时候,他的腿抖了一下。
白岩追了上去,伸手扶着易杭,说:“恩人,你的脸色很难看。”
“难看……是啊,这房子里太不干净了,待会儿打扫可够折腾了。”
白岩摇头道:“恩人,房子我来打扫,你身体不舒服歇着就好了。但是……”她直言不讳道:“我觉得,恩人是不是对那间屋子有什么阴影?那间屋子里,有恩人的味道。”
易杭无奈地笑了一声,回答道:“是吗?那一定是臭味了……”
“小心!”
白岩眼疾脚快地把一块有钉子的木板踢开,叹了口气道:“恩人,走路要注意脚下,要是没有我刚才那一脚,你怕是未来半个月都不能下脚走路了。”
易杭注意到了那块木板,弯腰把它反了个方向,然后踩下去把钉子给压弯了。抬起头来对白岩感激道:“谢谢。你也要注意安全。”
说完,易杭迈开两条瘦腿继续向前走去。
白岩从他的背影上看到了弱小和无助,同时他强大的内心又艰难地支撑着那具快要散架的躯干……
在那间屋子里接近最深处的地方,那把铁椅依然摆在原地,沉重感依旧,蜘蛛从黑暗里探出头来,开始再次编织新的地盘。
深夜,在确定其他人都已经入睡的时候,易杭来到了顶楼。
他盘腿坐了下来,面朝南边的天空,拿出了那只小时候爷爷亲手为他做的埙,闭上眼睛,开始了低沉绵长的吟唱。
月光下,一个皮肤很白的男孩子出现在了他旁边,顺势而坐下,曲着腿,看着他的脸,说:“有什么伤心的事吗?”
易杭停止吹埙,轻笑了一下,看向旁边的少年,抬手摸了一下他的脑袋,说:“小洛,你来了……”
小洛点了点头,“嗯”,平淡地答道:“听到你不开心,我就出来了。”
易杭抬头看向天空,“每次看到你,我都感觉这个世界一下子单纯了不少。”
这个少年长着一张十五岁左右的面庞,眼里很清澈,看不出世俗的复杂,但他的眼神很空,不仅人的阴暗面看不出来,而是人的任何情绪都不存在于他的眼中。
“要是那天我在商店里给你打招呼,说不定可以打乱她的计划……”
小洛打断了易杭旧事重提的话,插嘴道:“过去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没有再提起的必要。”
易杭点了点头,“再说往事确实没什么实际的用处。”
“你在广州遇到了林澈?”小洛转移话题道。
“可能……”易杭思考了一会儿,“而且我怀疑,十八岁那年在河边帮我解围的那个男孩也是他。”
“可惜我灵力太低,不能感知到他的存在。”
后面传来了啤酒瓶倒地的声音,易杭回头看过去,只见白岩站在门内,此时正朝他们这边看着。
小洛也察觉到了这一情况,急忙化形消散。
白岩开口道:“别走了我已经看到你了。”
易杭走了过来,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疑问道:“你不怕吗?”
“我又不是第一次见到鬼这种东西了,有什么好怕的。”
看她这般反应,易杭只好相信她是同道中人而不是傻,转而对空气说道:“小洛,你出来吧。”
“不,她是道士,我不出来。”
易杭看向了白岩,她摇了摇头,抬掌保证道:“我绝对不伤害他!虽说我以前是杀鬼的,但恩人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听到“杀鬼”两个字,小洛跑得更远了,易杭怎么叫都没有回应。
易杭看着白岩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发愁道“小岩啊,你到底是什么身份啊?我该把你送到哪去啊?”
“嗯?”白岩伸手摸了一下他的头,说“我不晓得,但是,我绝对不会麻烦恩人太久。”
“你不是说过你要去龙虎山吗?”易杭看着她迷离的眼神,更加无奈了,“而且你这个动作是跟谁学的?”
如遇章节错误,请点击报错(无需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