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名字?”
“易杭。”
“哪个Hang?”
“杭州的杭。”
“我叫林澈,清澈的澈。”
还是那段对话,淌在回忆的边缘,久久不能淡去。
今天是中元节,阴盛阳衰的一天,易杭想起了十八岁中元那天在问江边遇到的那个男孩子……
他一定就是林澈!
长期以来,他一直在怀疑,但自从上次在广州城遇到那个“笔仙”起,他就可以确定这个猜想了。
今天晚上我再去江边,还会遇到他吗?
去!——不试一试怎么知道结果呢?
而且,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要人保护的男孩了,他有了独自面对恶魔的能力,不怕那些魑魅魍魉。
村子内部通往河边的那条巷子,一路上仍然布满了令人熟悉的阴阳周,烟火灰弥散在空气中,侵染着每一个角落,人只有捂着口鼻才能向前走下去。
易杭顾不得烟火灰会弄脏自己的衣服和头发,快速地向前走,脚步踏在灰烬上,激起一层又一层的迷雾。
走上河堤的时候,回头往村巷里看,里头已经是黑蒙蒙一片,在月光下只能看到巷口。
易杭不再徘徊,回过头,左手握住了埙,开始慢慢地走下台阶。
走下斜坡后,沿江平地上又是数不清的阴阳周,出于对几年前那次经历的警惕性,易杭这次走得非常小心,每一步都尽力避免踩到它们。
那块大石头还在那里,跟五年前一样,只是上面已经没有了五年前的人。
易杭走了过去,在大石头上盘膝而坐。
看着宽阔而平静的江面,他心里无从所适,便握起木埙,开始吟奏——
此时,他心里默念:林澈,如果你在的话,请出来见我一面,如果你不在,也希望你可以判断出吹埙人是谁……
吹了很久,周围一点动静都没有,易杭累了,感觉运不上气,于是停止吹埙,拿出手机来瞎浏览一些内容。
“易杭。”一个温柔的女声。
易杭看向了旁边,一个少女站在河水中。
她解释自己的来由道:“今天是鬼洗脚的日子,所以我也没闲着。”
“舒念……”易杭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便明知故问地提小洛道:“徐阿姨去世了,他知道这个消息后……是什么反应?”
她低下了头,叹气道:“他很伤心,七魄哭没了两魄,我便给了他一魄。”后面这句话她说得很轻松。
易杭忏愧道:“有劳你的牺牲了……需要我做点什么吗?”
她想了几秒,才淡淡地说道:“让我在这里多待一会儿。”
“可以。”说完,易杭重新把视线放回了正前方的江面上。
“你在等他吗?”舒念突然提到。
易杭:“谁?”
舒念:“林澈。”
“他……”易杭的声音黯淡了下来,“他都躲了我这么多年了,应该不会主动出现的。”
舒颖摇了摇头,说:“他没有躲你,他一直在跟着你。”
易杭无趣道:“怎么可能?他为什么会一直跟着我?”
舒念:“因为在意。”
易杭:……
舒念:“他喜欢你。”
听到“他喜欢你”这四个字,易杭的心里仿佛被揭开了一层纱布,无比的意外,又感到十分惊喜。
易杭追问道:“你是怎样得出这个结论的?”
“把手给我。”
易杭听她的把手伸了过去——
舒念握住了他的手腕,接着挽起了他的袖子。
看着他胳膊上一条条明显的划痕,舒念嗓子里哽咽了一下,然后用平淡地语气问道:“你数一下有几条疤痕。”
易杭看了几秒,脱口而出道:“四条。”
“你伤过自己这条胳膊几次。”
“十几次……吧……”易杭瞬间恍悟,“你是说,林澈一直在帮助我痊愈伤口?”
舒念摇了摇头,叙述道:“我们鬼有一种能力,在一个人受到攻击之前附到他的身体上,发动内力,就可以把伤害转嫁给自己。”
“什么!”听到这个消息,易杭像是头顶遭了雷劈,气急败坏道:“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也是前段时间才知道的,是苏耶神婆告诉我的。”
易杭握紧了拳头,想打自己,但一想到她刚才说的话,他又下不去手了——
憋了很久,易杭叹气道:“算了。”
舒念:“那些已经成为过去了,再怎么纠结也没用。以后好好爱惜自己就行了。”
江面上荡起波纹,轻风挟烟火气拂过人面,呼吸的时候,口腔里虽然有点呛,但却让人感受到了一种温暖的情愫。
“杭——”舒念突然开口轻声喊道。
“嗯?”易杭转头看向她,“有什么事吗?”
“你可以……”她害羞地低下了头,咬了咬下唇,说:“叫我一声小念吗?——像称呼徐洛那样。”
易杭有点奇怪,但还是满足了她这个简单的要求,用极其温柔的嗓音道:“小念。”
他微微张开嘴唇想继续说些什么,这时候,他注意到了她眼睛里那股含蓄却无法掩盖的欣喜,不忍心打扰她,便没开口。
“以后,你要好好的。”
“让你身边那个叫奕然的小朋友多教你一些法术。”
“林澈暂时被困在龙虎山,不过他应该很快就能恢复自由。”
说完,她转过了身,向前走去。
易杭从她的话里面听出了不对劲,着急地问道:“站住!什么意思?你要去做什么!”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眼里尽是不舍,说:“反正都要被你看见,现在告诉你也没什么关系。”
舒念:“你入阵了。”
易杭:“什么?!”
舒念:“你被困在九尺尸的死阵里面,今晚是逃不了的。”
“这和你来不来河边没关系,他盯上你了,不管你躲在哪里,他都会找上门,所以不必自责。”
“他以前不对你下手,是因为有林澈守在你身边,我前面说过,这段时间林澈被那帮道士困在龙虎山,恰好今天又是中元节,阴盛阳衰之日,九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九尺……”易杭想起了五年前在河边遇到的那具无头尸,顿悟道:“从五年前他就盯上了我?!”
舒念点了一下头,继续向前走——
“等等!你要做什么?!”
舒念走到了一个阴阳周前,挥袖将它破坏,此刻,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一只鬼怪凭空从地里窜出来,随后化作一堆粉末。与此同时,舒念的身影也淡了一些。
“不要!”易杭想冲过去阻止她,却被由她控制的水草缠住了双脚,想强行挣脱,结果摔了一跤,无法自由行动。
她继续破坏了剩余的六个阴阳周,她的身影也渐渐地模糊——
最后一刻,她看着易杭,魂魄随即消散。
“小念!”易杭痛苦地喊道。
控制者魂飞魄散,那些缠住他双脚的水草即刻松开缩回了水里。
“小念……”易杭抱着头痛哭起来——
但九尺并不打算给他伤心的时间,他再次感受到脚脖子处一阵紧张的凉意,低头看去,一只从水面伸出的手抓住了他的腿,水下面是一张恶心变形的怪脸。
易杭很快反应过来,从后面掏出一张符咒,直接按到了鬼脸上。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那东西松开了手,退回水下去。
易杭乘这个机会跑到了离河边较远的地方,在快要踏上河堤的时候,一股奇怪的力量阻止了他前进。
易杭知道自己跑不了,停了下来,向那栋旧工房的方向看去——
和五年前一样,他看到一具比房子还高的白衣尸体正靠墙站着,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它的手里还抱着一个脑袋。
那个脑袋被九尺小心翼翼地抱在手里,披头散发,血淋淋的,把它的白衣服都染红了一片。
九尺开始往易杭的方向走,与此同时,在九尺的前面,一堆小鬼从突然从地下爬出来,并以各种奇怪的姿势接近易杭。
易杭不慌不乱地拿起了木埙,开始吟奏——
一只行动灵活的鬼很快冲到了易杭前面,在它扬起爪子准备攻击的时候,它被易杭的曲子给蛊惑了,放下了爪子,转过身往回冲去,并开始攻击其它冲过来的小鬼。
越来越多的小鬼受到易杭曲子的影响,渐渐的,小鬼们开始自相残杀。
眼前的场景一片血肉横飞,一条胳膊掉落到了易杭身前,他只好后退了一段距离,过程中没有中断吟奏——
最后,小鬼中只剩下了被易杭控制的一波,它们开始围攻九尺尸。
九尺像不受影响似的继续前行,每走一步就踩死几只小鬼。
69書吧
小鬼越来越少,九尺距易杭越来越近……
情急之下,易杭拿出了一把的符咒——与镇邪符咒作用相反,这些都是招邪符咒,以指血引燃,然后撒向空中——
绿色的邪火在空中缓缓落下,易杭接着拿出了奕然借给他的“江河”,奏响了召阴令。
江河一令,阴极而阳灭,万鬼闻息而聚之。
河滩上,河堤上,以及水里,无数的鬼怪探出了头,放眼望去,如同千军万马。
易杭停止了吹召阴令,再次吟奏木埙,万鬼听到了指控,都一蜂窝地朝九尺尸冲去。
这些召唤出来的恶灵比上次那些更加凶恶,面对这些红了眼的恶鬼,九尺尸招架不住,又没有办法逃脱,最后在被众鬼撕裂身体的那一刻,它把头抛向了易杭。
它的头落到了距易杭三米远的地方,它狠狠地瞪着他,全白的眼珠里充满了杀气,极度不甘心地咆哮道:“我不会放过你的!我要撕碎你!我要……”
话还没说完,一只恶鬼一拳将这个脑袋打到爆浆。
然后,易杭开始吟奏驱阴令,阴气向四周扩散,河滩阳气愈盛,众恶灵们逐渐散去。
最后,等所有恶灵都离开的时候,河滩上只剩下了一堆黑色粉末,刚才那些血腥的残肢败体已不复存在。
那栋旧工房轰然倒塌。
一阵大风从江面上刮来,把地上的东西吹上了河堤。
易杭背风蹲下,用外套盖住了头部——
现场渐渐地平静下来,月亮从黑云后面现出身来,照亮了从河堤到江面的一大片地方。
易杭站了起来,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正要松口气,突然,水中一声怪响,他朝江面看过去——一艘沉船浮上了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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