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浓,两匹马迎夕阳斜处回到了皇都。
青砚生远远便瞧见将军府门口那一抹小小的身影。
已经多久没有人等过他了……
他出生于军营之中,父母皆是军医,那时龙族尚未平定天下,神、妖、魔、怪,争斗不休,战火连绵。
他的父母希望他做文人,而非与他们一般每日生活在刀枪剑戟之下,所以为他取名砚生。
可事情总是与愿景相违,他从小在军营里长大,整日跟着一群舞刀弄枪的汉子们接触,自然而然地也就学上了舞刀弄枪。
更让父母惊讶与无奈的是,他对兵器有着惊人的天赋,学得特别的快,修为提升得也快于常人,用营中主帅的话来说便是,这孩子就是为军队而生啊。
一日夜里,一群精怪趁着夜色偷袭了军营,而狐族军队也在这时发起了进攻,这一战结果是惨重的,军队死伤过半,保住了边境领土,而他失去父母。
支援的队伍很快接管了这里,玄冬随着军队而来,一见他就缠着他问东问西,像是久别重逢一般。
得知了他的情况后玄冬生拉硬拽将他带到了老将军面前,非说自己想要个弟弟,老将军非但没有同意还将玄冬批了一顿。
那种时候跟着军队无疑是最危险的,老将军叫人将他送往了离营地最近的城中安顿下来。
那户人家虽说不上有多富裕,但也衣食无忧。
可那是一个战乱的时年,青砚生时常可见押运物资的军队从街上疾驰而过,撞了人也不曾停下,街边时不时会有饿殍。
他明白战争之中没有幸运的人,故而还是走上参军的道路。
再次遇到玄冬的时候,两人都在将领,差点还闹出了误会。
青砚生的嘴角微微上翘,恍惚间仿佛又看见了玄冬,钰云风从后边拍了一下他,“发什么愣呢,你家的小崽子都等着急了。”
青砚生回过神来,玄冬的幻影消失了变回了玄溟,小崽子朝着他这边遥望着,脚步游移不定,应该是在犹豫要不要过来。
钰云风快马到了将军府门口,笑盈盈地看着玄溟:“你就是玄冬和那外族生的孩子。”
69書吧
玄溟盯着他没有说话,一脸防备,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敌意。
“小家伙还挺凶,亏我还带了礼物给你。”钰云风手上的玉扳指闪动了一下,一团黑黢黢,毛茸茸的东西掉了出来,玄溟下意识地接住了。
那小东西浑身一颤抖,在玄溟的怀里缩成了一团。
钰云风:“看起来它挺喜欢你的。”
玄溟无语地白了钰云风一眼,这分明就是吓得魂不守舍了好吧。
钰云风并没有看到玄溟的白眼,早已扬长而去,只剩下爽朗的笑声。
青砚生翻身下马,对着钰云风的背影唤道:“马不要了?”
“今天小爷我高兴马就赏你了!”钰云风挥了挥手,疾驰而去。
白夜听到动静,出来迎接,牵过了青砚生手中的马:“将军出了趟门,白嫖了一匹好马啊。”
青砚生瞪了他一眼:“我堂堂将军府缺这么一匹马吗?”
白夜笑道:“不缺。”
不过看起来将军心情似乎挺好,想来是与这里钰家的少君相处的挺好。
玄溟的神色暗沉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常,拉了拉青砚生的衣袖问:“师父可要检查功课?”
白夜一手搭上了玄溟的肩头,故作可怜地叹息:“您是玩得快活了,我们可是等得都望穿秋水了。”
“那我怎么只看见玄溟在门口等我呢?”青砚生拉过玄溟,带着他进了府门。
灼华阁里语星月面色温婉平静,心里却早了心焦不已。
到底是怎么了?
平时青砚生回府都会先来她这里,可这一次他却直接回了自己听竹院,迟迟未有出来走动的意思。
她隐隐感觉,青砚生自从中毒醒来以后似乎与她生分了一些,与那小杂种到底亲近了不少。
莫不是发现了什么端倪……
想及此处语星月便觉有些头疼。
第二日巳时,南渊领着几个家仆来到了将军府,带来了几大坛好酒和一整只烤山猪,还有些许糕点果实。
南渊解释:“少君今日在府邸举办烤肉宴,知道青将军不喜欢热闹,故而将烤肉送来。”
南渊走后,白夜看着猪头之上系着一个红色的大花球,忍不住笑出声,这排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上将军府提亲呢。
青砚生斜了他一眼:“切肉。”
厨房的几个下人,很快将肉切好重新端了上来。
白夜刚想大快朵颐,只听青砚生悠悠道了一句:“你挑几样糕点一起送些去灼华阁。”
白夜伸出去的手顿在了空中,眨巴着眼睛看青砚生。
青砚生无情地补充道:“现在就去。”
白夜只能收回手,望眼欲穿地看着那些烤肉,世界上最远的距离莫过于肉在眼前却不能吃。
白夜带着烤肉去了灼华阁,青砚生则是带着烤肉去了侧室。
玄溟这会儿正在卧室看书,闻到飘进来的香味,便出来看。
原本青砚生来和他一起用膳,他是很开心的,可得知了肉是钰云风送来的,好心情立刻就烟消云散了。
“你们应该只见过一次吧?”青砚生轻轻掐了一下玄溟的脸,“怎么一说到他,你就露出这般苦大仇深模样呢?”
“我……”玄溟说不出原因,自己也不明白,只是见到青砚生与那人走得近,心里总是会生出一层阴霾。
明明师父从不结交权贵,为什么唯独对钰云风例外呢?
“你不是想学医吗?”看着玄溟脸上纠结神色,青砚生轻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钰少君说他正好认识一个医术不错的人。”
玄溟身子微微一颤,似是想起了什么恐惧的东西,但只是一瞬间便恢复如常。
青砚生察觉到了玄溟短促的异样,无声地叹了口气,他对玄溟的过往了解的不多,或许是先前受过伤,才会有如此反应吧。
“嗷呜……呜呜呜……”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正努力地想从玄溟的卧室里爬出来,只不过门槛对于它来说高了些。
小东西努力地趴在门槛上,蹬着后腿,好不容易才翻了出来,却因为落地不稳,一骨碌滚到了青砚生的脚边。
似乎也没摔疼,爬起来扒拉着青砚生的衣服哼哼唧唧。
青砚生猜它应该是被肉香味吸引过来了,便丢了一块肉给它。
小东西立刻叼着那块肉躲到了角落里。
“还挺护食。”青砚生走到桌旁坐下。
府里的下人都知道,将军用膳时不喜欢有人在侧,小厮布置好菜,纷纷自觉地退了出去。
“书上说它叫谿边。”玄溟乖巧地在青砚生对面坐下,等着青砚生先动筷。
“听过,拿这东西的皮毛做垫子可以辟妖邪毒气。”青砚生往玄溟的碗里夹了好几块肉,这孩子太瘦了些,该养壮实一些才好。
玄溟却没有动筷,睁大眼睛,看着青砚生。
青砚生立刻明白了小崽子的心思:“想养着?”
玄溟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他怕师傅会因为自己忤逆而生气。
每当玄溟这般小心翼翼,青砚生心里一种无力感,到底如何才能消除他们之间这种误会呢?
青砚生看了一眼角落里正努力干饭的小东西,因为太小,牙还没长锋利,就是吃一块肉也十分的费劲。
他们打猎时发现了一窝小谿边,一共五只,四只已经死了,唯独这只为了活下去,正努力的想要啃食自己已经饿死的兄弟姐妹。
他忽然觉得这小东西与玄溟有些像,小小年纪没了父母,只能独自面对这世间的风雨。
玄溟是不是感同身受了?
青砚生只觉头疼,无力地揉了揉眉心,道:“那就养吧。”
“师父,您是不是……”玄溟声音越来越小,“生气了……”
“没。”青砚生收敛了心神,编了个理由,笑着道:“昨夜雨大睡得不太好,有些头疼罢了。”
“那我给你揉揉。”
玄溟说着就要起来,青砚生又给他碗里夹了一块肉,柔声道:“吃完饭再揉也来得及。”
饭后玄溟给青砚生揉捏头部时,白夜回来了,见了他们师徒两个,酸溜溜道:“让我去灼华阁应付,将军自己却在这里享受。”
青砚生有些疑惑:“只是让你去送个饭,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还说呢,都怪将军你到处拈花惹草……”
青砚生感觉到玄溟搭在自己翳风穴上的手,猛然加重了一些力度。
白夜仍旧喋喋不休:“害得我一去灼华阁便被椿桃那丫头缠上了,问我将军是不是变心了,看上了饕餮居里的哪个姑娘,都不爱来灼华阁了……将军你是不是故意整我啊!”
青砚生从容不迫地听着白夜絮叨完,然后轻飘飘地来了一句:“我就是故意的。”
“什么!”白夜当即便要批判青砚生。
青砚生解释道:“我若即若离,她便会坐立不安。”
“将军,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坏呢?”白夜摇头叹息,学着上次青砚生口吻对着玄溟嘱咐道:“小玄溟,你可千万别和他学。”
青砚生语气略带嘲讽问:“我的徒弟不和我学,你想他跟谁学?”
“我想跟师父学!”
青砚生和白夜皆是一怔,本是玩笑话,可玄溟的答案给得认真又坚定。
青砚生嘴角扬起浅淡而好看的弧度,眼眸深处却是深沉的无奈。
这么率真的一个孩子,他真是不忍心让他卷入机关算计之中去,可他又偏偏选择留在这变幻莫测的皇都。
白夜“啧”了一声,转身走了。
人家师徒二人双向奔赴,合着就他是多余的,他走还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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