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湘房内。
小青正在为尉迟湘梳妆,一支翡翠簪子,一支琉璃步摇,来回比量,拿不定主意。不过尉迟湘此时的心思也全然不在打扮上。
“昨夜的事可是打听清楚了?”尉迟湘把玩着一小撮头发,看似漫不经心地问。
“奴婢一早便去打听了,跟那日掌柜的说的无异,他们溜出去就是为了那苟且之事。听说,行事到一半,被将军抓个正着。”小青也是未出阁的姑娘家,说着说着竟娇羞起来,声音越来越小。
“那父亲如何处置的?”尉迟湘露出一抹讥笑。
“二公子今个一早领了家法。”
“那贱人呢?父亲没罚?”尉迟湘吃惊地问。
“许是未顾得上,将军一早便被宣召进宫了。”小青一五一十地说。
就像被猛地浇了一盆冷水,满心期待看好戏的尉迟湘,瞬间心情跌入谷底。小青见她迟迟未拿定主意选哪支簪子,便自作主张选了琉璃步摇,不料撞在枪口上,刚好给了尉迟湘宣泄情绪的机会。
“谁让你选这个了,难看死了。”气极,她把簪子从发髻中抽出来,重重的摔在地上。
小青见状,立即跪地认错。这簪子平日里小姐最是喜欢,今日这般,怕又是借题发挥了。
“小姐,这老爷不罚,你可以罚呀。败坏尉迟家名声,可是大罪。现下公子躺着养伤,必是保不了她。”小青出谋划策,想以此将功赎罪。
尉迟湘似是得到了启发,紧皱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唇角微勾。“你去叫吕逸,一会儿随我去东苑指认,把人揪出来。”
“是。”小青将步摇拾起,用帕子擦了擦,又重新为尉迟湘插上。只见镜中人笑逐颜开,明眸皓齿,显得格外娇俏。
小青去后院寻吕逸,绕了一圈未瞧见人。见李副将带着几个侍卫在练武,便向李副将打听:“李副将,吕大人在吗?”
“吕大人今天随将军进宫了。小青姑娘何事?在下是否能帮上忙?”李副将知道小青是小姐身边的,不敢怠慢。
“哦,没事。那吕大人回来,麻烦李副将给小姐传个话。”小青躬身道谢,便离开了后院。
在场练武的侍卫中,有一人名为宋三,亦是尉迟卫的亲信之一。见此一幕,顿感蹊跷,于是立即跑到东苑将此事告知了尉迟卫和宋一。
尉迟卫听罢,自然猜到尉迟湘的小算盘。也多亏吕逸不在,否则也不能为熙雯争取到离开的时间。
“宋一,你立刻带熙雯走。”尉迟卫说道,眼神瞟了一眼正在埋头收拾药箱的大夫,刻意地挑了一下眉。
宋一心领神会,便向大夫比了个“请”的手势,说道:“我随先生去抓药。”
大夫自然不知两人在密谋何事,毫无防备跟着宋一离开。待到无人处,宋一忽的一掌劈在大夫脖颈处,将人打昏过去。悄悄跟在两人身后的宋三随即跑过来,两人合伙将大夫拖入了一间无人居住的厢房,把他外衣脱个精光。
“人,你小心处理。别叫人发现了。”宋一交代完,将衣物揣入怀中,直奔熙雯住处。
熙雯就按照这个部署,乔装成大夫,随宋一悄悄溜出了将军府,并未被其他人发现。
“多谢大人冒险相助。”待两人到安全处,熙雯向宋一拜谢。“大人不必再送了,中州之事,告知接头人便可,不麻烦大人陪同了。”熙雯怕逃离之事再牵连尉迟卫和宋一,准备与之告别。
“我去中州也并非只为姑娘之事,公子有另外的任务交予我。不知姑娘可听闻了赈灾官银在中州失窃之事?”
熙雯摇头。
“月初北边受到严重水患,伤亡无数。朝廷下拨十万两黄金赈灾,却在押送途中,不翼而飞。抵达中州开箱查验之时,发现已然被掉包成石子。此事至今过去三日了,仍未查明原因。”
69書吧
“以前听人讲起过赈灾银的事,都是运到当地,被地方官员从中贪腐。这次,竟有人如此大胆,运送途中就动了歪心思?”熙雯不禁感兴趣起来。她听父亲讲过运镖之事,都是镖在人在,镖毁人亡的,这次竟能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把赈灾银劫走?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此事影响甚大,本次赈灾银是历年之最,老百姓起初还在赞颂圣上此举功德无量,结果就出了这样的事。现下是,北方百姓等着银子救命,朝廷一时间也筹措不到银子,只得下旨七日内把案子破了。”宋一将此事细说予熙雯听。
“你们公子即非朝臣,又不求名利,为何要趟这浑水?”熙雯疑惑。
“别人不懂公子,姑娘你难道也不懂吗?他是胸怀天下之人,也有经世之才,奈何不敢锋芒太露。他做这些,不为别的,就只为了百姓。”宋一由衷赞叹。他在尉迟卫身边这些年,对他的智谋、才识、胸怀皆感到心悦诚服,所以从不曾质疑他的决定。
“这事算我一份。”熙雯想到了檀越,他那儿应是消息更灵通些。“走,我们去沐风阁捞点情报。”
此时还未到晌午,沐风阁仍未对外营业,大堂内只有闲散几个伙计,檀越则在柜台前嘀嘀咕咕拨弄着算盘。
熙雯仍是一身不合身的大夫装扮,身后跟着高她一头的宋一。檀越抬眼瞟了一下进店的两人,并未认出熙雯。
“老板,这是不认识我了?”熙雯故意压低声音,学着男子走路一般大步流星地走过去。
檀越听声音熟悉才抬头仔细打量,不禁嗤笑一声:“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说罢,又顺势打量了一下宋一。见此人一脸严肃,便知道也没什么好事,便问:“说吧,所谓何事啊?”
“这不是你手眼通天嘛。来跟你打听点消息。”熙雯并不拐弯抹角。
“你这说的哪里话,我早从良做正经生意了。”檀越玩味地勾了勾笑,荡漾着痞气。
“适才来的路上,我见街头开了间新酒楼,名叫‘临水阁’,难道不是你的手笔?”
“你可别乱说。没有的事。”檀越微蹙了下眉,似乎有点心虚。
“哦……如沐春风,如临秋水,看着挺像那么回事。”熙雯扬起丝丝浅笑。心思细腻能想到这一层意思,这个中潜藏的真相不言而喻。
檀越知瞒不过她,但也并不打算承认,眼底含笑道:“借一步说话吧。”
宋一闻言,并未待熙雯开口,自觉地走到了沐风阁大门之外候着。
“说吧,想问何事?”檀越请她在桌前坐下,沏了一壶上好的龙井茶。
“赈灾官银丢失之事。”熙雯拿着茶杯,迟迟未饮,许是还对上次下药之事心有余悸。
“哦?你怎么关心这个?”檀越表示疑惑。
“我准备去一趟中州,一则为了查父亲的案子,尉迟卫说抓到了两个藏匿的余党;二则就是好奇这官银失窃之事。”
“这尉迟卫倒是挺有意思,怎么还帮你在这翻案。他就不怕牵连出尉迟老头?”
“这事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简而言之,就是他喜欢我,喜欢到昏了头吧。”熙雯不假思索回答。虽尉迟卫从未承认过,但熙雯竟觉得自己这个形容恰有几分贴切。
“这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还真没错。就你这仗着貌美,胡作非为的招数,还真是屡试不爽。当日,将你送去尉迟卫手里,我还担心来着,怕你大仇未报便尸骨无存,现下见你全身而退,倒是我多虑了。丞相千金,果然不是寻常女子。”
檀越虽表面在夸赞她,实则也有几分讽刺的意味。昨日宁府夜半被抓奸之事,檀越也探听到了风声。女子恃靓行凶,在他看来算不上什么光彩的手段。
熙雯听着觉得字字诛心,不禁神色黯淡下来。
“你错了,我就是寻常女子。我但凡还有一点办法,都不愿用此等勾引男人的腌臜手段,终归是以女子的清白做赌注,要落下不好的名声。且这次也不过是老天眷顾,碰巧遇到了倾慕于我的人,但踏着别人的真心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也非我所愿。以后,我都不会如此了,我想破这官银失窃案,也是觉得这许是我能靠自己立足的一个机会。”
檀越确没设身处地为熙雯想过,她一个弱女子,无权无势,想要为父亲翻案谈何容易。她不是仗着貌美胡作非为,她是只能利用美貌作为武器来扩大自己的胜算啊。如此想来,若自己是她,还不见得有她的果敢和勇气。
“是我失言了。作为赔罪,我将我知道的说予你听。”他取来纸笔,在纸张中间画了一个圈,又标识出了东中西三条通往北边的路径,边指边说道:“这件事蹊跷得很。其一,运送官银,往常走的是东边这条路,本是不会途经中州的。但东边的路因山石滑坡被阻,西边则常有山匪出没,故出发前临时改选了中间这条路。其二,以往运宋皆由尉迟老头派兵护送镖师同去,此次银两数额较前几次都要巨大,圣上却将此重任交由卢丞相一个没任何经验的文官来负责。其三,银两未达目的地前一般是不开箱查验的,却恰逢在抵达中州之时,两名名抬箱的士兵向卢相反映箱子重量明显发生变化,这才使得卢相下令开箱查验,发现黄金已然被换成石头。其四,事发后,圣上并未过多降罪卢相,反倒迁怒于尉迟老头,因中州是其管辖之地,认定是中州有乱党所为。圣上下旨责令他十日内寻回丢失官银,否则严惩不贷。百官若有破获者,论功行赏。”
“这倒是有点意思。运银派个文官,问责却找武官?我听父亲说起过圣上,不像如此草率行事之人啊?”熙雯仔细琢磨了一下。
“此事,我和裕堃也在查探中。但中州之事,向来最是难查。虽是弹丸之地,但因地处版图中间,容易集结各路人马,事发逃匿也多条路线可选,难以阻截。”
熙雯浅笑一声:“你和四皇子查案,怕是为了先于尉迟老头把线索阻断吧。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你如此聪慧,报仇的方法自是很多的。如今这便是其中的一个方式,称之为‘借刀杀人’。所以日后,切勿再轻贱自己,也切勿再以身犯险了。”檀越惊诧于熙雯如此快便洞悉了他和裕堃的心思,第一次对这个女子刮目相看。这个案子,他们自是想破的,但怎么的,也得在十日之后……
此话情真意切,让熙雯又一次感觉到自己其实也并不孤独,还是有许多人是关心自己的。适才的警惕一瞬间烟消云散,熙雯举起面前的茶杯,将茶水一饮而尽。“檀越。”她直呼其名。“看来这次,我们依旧能成为盟友。”
檀越从怀中掏出一枚玉牌交予熙雯,上面浅雕着一个“檀”字。“此次去中州,我不能随你去。我把此令牌交予你,你到各处,如见酒肆、茶馆、医馆等铺子门外柱子上刻有六芒星标志,你便可进去向他们掌柜的打探当地的消息。他们都是我布在各地的暗探,见令牌如见我。”
“定当不辱使命。”熙雯觉得手里的这个东西真是个宝贝。她要打探的消息可多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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