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陆冶鹤想,他心底其实已经有答案了,却不知道碍于什么原因还是想听江络亲口说出来。
“我想暂时留在这里。”
江络轻轻吐出一口气,眼神逐渐坚定起来。
陆冶鹤愣了一下。
这确实是他没想到的。
他以为自己至少会听到江络开口说要报复江沧禹什么的。
可他的回答总是出乎他的意料。
其实很多事情道理都很浅显,常人思维都能想到。
但想做和去做是两码子事。
人总是意气用事,忽略了实际的问题。
别忘了江沧禹有足够的时间、金钱跟他们耗。
而他们什么都没有。
“好。”他颔首。
他很高兴,江络能拎得清这件事。
“我会陪着你。”
江络不出所料的没有任何反应,平淡的偏头看向窗外。
陆冶鹤不免有些懊恼和庆幸。
一方面他不愿承认这种类似于表白的话语会从他的口中吐露。
这太幼稚了,他早就过了任性的年纪。
另一方面……说来惭愧,他懊恼这具身体残存的意志、庆幸江络的迟钝。
也不愿承认自己心底其实是有些隐隐的期盼的。
“下车吧,我们到了。”陆冶鹤将车停稳,伸手帮江络解开安全带。
……
江络转头和他对视。
“幻境,罗复兴应该怎么进去。”
他的眼珠漆黑。
车灯的暖光打在他的头顶,本该觉得温暖。
可他眼底那份幽深,连同车内温度给一并汲取掉了。
遍体生寒。
陆冶鹤似乎隐约听到一声叹息,不知谁发出来的。
他突然控制不住想要凑近他,像陆邮奇曾经做过的那样。
于是他凑近他,微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心脏。
“用你的天赋,用你与生俱来的能力,用你本该习会的……所有。”
“顺从你心底的想法。”
陆冶鹤不着痕迹的观察着他的全部。
他想自己大概是被这副模样吸引了。
多么美丽、死寂、充满攻击性……
他居然生起一股想要亲吻、舔舐对方眼球的欲念。
这就是他的真实想法。
那些他不想承认的,被日复一日的饥饿烧灼的捕食欲。
他想江络应该也察觉到了,因为他的身体在那一瞬间紧绷。
多么鲜活的生命力……
但他却放任自己靠近。
他几乎能闻到对方身上的味道,属于他们的,但不独属于他们俩的,沉闷、苦涩的木质香味。
那是一段往事的气息,如今已经被深深镌刻进灵魂。
实在是不该…这究竟是谁的错?
他能感觉到那股气息变得浓郁,同时到来的是一片刺眼的纯白。
都说幻境代表一个人深层的内心和记忆。
可他的世界里什么都没有。
那些存在过的一切都被刻意淡化了。
“做得很好。”陆冶鹤似乎对这一片纯白并不意外。
他瞥了一眼满头是血的罗复兴,眼底同样幽深起来。
“我会在旁边看着,直到你尽兴。”
江络沉默了,他抬眼静静看着陆冶鹤眼底飘摇如烛光的火红。
鲜血如烟花点燃绽开的火星,喷洒在他的脸上。
他从未见过这么多血。
直到红色彻底笼罩他,他才发现杀人并不会让人获得片刻慰藉。
那些芥蒂不会随着刀刃消散,罗姜也不会再出现在他眼前了。
血浇在头上的滋味其实很糟糕,但他只能想到这一种方法。
血液一滴一滴顺着镜刀滑下。
江络迷茫的攥紧刀柄,直到脸上喷溅到的血凝成珠子跟着滚落。
它给他的感觉像是梅雨季被浇湿的单衣,湿冷黏腻。
“为什么?”他在问自己。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疑惑什么。
或许是在疑惑自己为什么突然迷茫。
“我们回去吧。”
江络轻轻擦拭着刀上沾染的血迹,缓缓站起身。
真恶心……
怎么总也擦不干净。
陆冶鹤略带惊讶的看着他,似乎是在疑惑为什么江络突然停手。
倒在洁白地面的罗复兴脖子上的断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着。
连切口处都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痂。
罗复兴不会死。
江络突然意识到这一点。
留在这里,他是不会死的。
只要他没有彻底斩断他的意识,只要他还留在这所困笼里。
他当然还有大把时间考虑该如何处置罗复兴。
被忽略很久的心跳声再次鼓动起来。
江络吞咽着快速分泌的唾液,艰难压下想要呕吐的欲望。
“毕竟是第一次经手,不适是正常的。”习惯了就好。
陆冶鹤收回视线,抬腿走向罗复兴。
“你大可以像他曾经对……那些无辜的人做过的一样残忍。”
陆冶鹤语气转折得很自然。
江络抬眼,看向他的背影。
“当然,我只是提个建议。”陆冶鹤停顿了一下。
“不要忘记你的本心,我希望你……不,你应该为自己而活。”
正因他不希望江络成为谁的附属品一样。
正因他不希望江络对即将到来的一切学会逆来顺受。
正因他喜爱他在泥潭里沉浮不肯妥协的模样。
正因他想……吻吻他的眼睛。
他没资格要求他成为谁,任何一个人都没资格。
“谢谢。”
“好了,我们回去吧。”
陆冶鹤抬手收回碎片状的晶莹物体。
“幻境对灵魂的消耗太大,下次再来找他叙旧好吗?”
江络并没能看到他的动作,也并不想多问,只是点了点头说好。
这片纯白的幻境骤然消失了,消失的像之前出现时那样突兀。
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熟悉的长廊。
“晚安。”
陆冶鹤走向其中一条岔路,突然回了头。
江络愣在原地。
半晌,他才略带生硬的点了点头。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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