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冶鹤坐在驾驶位上瞥江络一眼,却不急着发动车辆。
他伸手从兜里掏出薄荷糖递给对方。
他似乎并没有发现自己手里这颗“糖”对着的另一边印着三个大大的粉色字体。
江络没接,偏头看向窗外。
好吧,不吃就不吃。
陆冶鹤收回手自顾自撕开糖纸,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放进嘴里嚼。
嘶……这味道不对。
怎么一股橡胶味?
陆冶鹤看看包装,又看看生产日期,硬是没挑出一点毛病。
难道是他味觉出问题了?
他不信邪的又嚼吧了两下。
“……这不是吃的。”
坐在副驾驶的江络突然出声了。
但他没有回头,眼睛依旧看着窗外。
这回江络明显多了些小动作,比如无意识的快速眨眨眼睛,眼神飘忽一阵又定住。
似乎在缓解只有自己才懂的尴尬。
江络败下阵来。
他想自己确实有必要开口提醒对方一下。
怎么会有一个人怀疑了自己的味蕾,怀疑了生产日期,怀疑了包装,都没有怀疑到产品本身上去的。。。
陆冶鹤将“糖纸”翻转过来,看着上面那三个大字眼前一黑。
-
现在是下午三点,他只在罗姜的幻境里待了两个小时。
罗复兴跑得足够远。
他笃定没人会在这个时候杀了他,所以这才敢有恃无恐的对着电话那头汇报罗姜以及陆冶鹤的情况。
却没想被江络截了胡。
接下来该怎么办?
江络闭上眼睛,心底被烧灼的恨意随着吐息被自己强行压下。
他不得不承认一件事,眼下光是愤怒能起什么作用?
他们心里认定想隐瞒下来的事情又怎么会让他抓到破绽。
是,他是找到罗复兴了。
但罗复兴他明显对江沧禹行为背后掩藏的秘密一无所知。
说白了,他只是个跑腿的小喽啰而已。
他从他身上得不到任何反馈。
他甚至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罗姜告诉他要逃,逃得越远越好。
可是凭什么……
凭什么真正该死的人却还在逍遥法外,朝着自己亲手制造的森白坟茔露出不屑的嗤笑?
凭什么他就该被关在冰冷漆黑的屋子里,被人故意弄瞎双眼侮辱践踏?!
明明他本该……他本该像他祈求的那样自由。
江络死死咬紧牙关。
他以前深信不疑的事物如今全被冰冷的真相击穿。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相信谁。
不。
他们来到他身边全都另有目的。
他谁都不能信。
“你打算怎么处理他?”
江络泄了一口气,重新靠坐在椅背上。
这件事之后再想吧。
陆冶鹤没话找话,从兜里拎出一瓶矿泉水漱了漱口。
小猫抬起脑袋,疑惑的看着陆冶鹤。
为什么他的兜子里面什么都有?
它没有执着这个问题,趁着陆冶鹤漱口的时间弓起背奋力一跳,直直扑向江络大腿。
江络下意识伸手接住那只小狸花猫。
随着一阵若有若无的瘙痒感,红色的疹子雨后春笋般冒出头,顺着手背迅速向上延伸。
这是曾经被抽光血的后遗症,陆冶鹤早就知道的。
只是他没想到江络同样会对猫毛过敏。
或许罗姜曾经所经受的大部分痛苦,江络也曾经历过。
江沧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让自己摆脱天道惩罚的机会。
-
人人都有一个天道。
天之一字,由人字和两个一字组成。
一即归一。
万事万物都会随这一归于尘土,一来一归、一念一想皆由人心定。
它存在,它被人感知,它被人赋予意义。
因此天字自然也同人心一般虚无缥缈,庄严郑重。
道由人制定,自然也同人密不可分。
只是道之一字讲究机缘、八字、命理、悟性。
缺一不可。
从某种方面来说,一个人毕生所求所想是道。
自身触碰到的、感悟到的也是道。
人一生经历的种种选择,便是他们自己的道。
天道即是修正歧路的途径。
普通人看不到,唯有身怀神通之人方能窥探冰山一角。
它是眼睛,审视每个人的一生。
它是均衡,衡量善恶、裁断生死。
陆冶鹤生前并没有过多关注这些,但他记得有人曾经和他说过一句话。
天道正在崩塌。
这意味着天道彻底崩毁以后,所有表面上的秩序都将被推倒重来。
江沧禹是个谨慎的人,每件事都有自己的考量,即使天道日后将要崩毁也会做好万全准备。
更别说他那样的人正是在接触了天道之后才疯掉的。
为了自己,他什么都能做、什么都会去做。
那天他从江络身上看到的针孔就是佐证。
在江沧禹眼中,江络、罗姜,他们都只是工具罢了。
江沧禹他又怎么会在乎一个和自己不相干的人的想法。
可最让陆冶鹤想不明白的是,江络身上到底有什么能让江沧禹这样不择手段?
世上之人有那么多。
就算江络命格特殊,江沧禹想找的话也一定能找出一个命格相同的……
他瞥了一眼江络。
江络手上的红疹子已经消下去了,此刻正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养神。
他不愿再去揣测江沧禹种种行为背后的深意。
而江络也不需要知道。
陆冶鹤揪着猫脖子把它拎回来,终于发动车辆。
已经耽搁了很久了,再不开车回去的话就要磨蹭到晚上了。
临城晚上雾多且浓,开车很不方便。
总不能将就着在车里睡一晚或者和江络一起住酒店吧。
陆冶鹤心不在焉的瞥了一眼后视镜里被捆得严严实实的罗复兴。
江络回过头,并没有回答他之前的问题。
“别误会,我正巧也想从他口中打探到江沧禹的动向。”陆冶鹤表明自己立场。
“你难道不想知道吗?”
江络反应很平淡。
“然后呢,你会怎么做。”
他不信他。
陆冶鹤笑了。
“当然是加入你的行动了……你不可能不知道我俩早就被你爷爷设计捆在一起了吧?”
“我不知道。”江络微微蹙眉。
陆冶鹤突然沉默下来。
江络在出超市以后一直被困在自己和罗姜的幻觉里面,是真是假都分不清。
幻觉实际上对他没起多大作用。
在他正常的视角来看,他出了超市,接着拉着江络旁观了车祸现场。
紧接着江络说要回家,于是他追着痕迹找到了罗复兴。
他不知道江络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那些发生过的事已经成为过去。
不可能再逆转了。
就算知道这些,对他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
“不知道就不知道吧。”
所以他说了这样一句话,也只能说出这样一句话。
那些所有关乎于江沧禹的事,他们都只是其中的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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