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临风不禁想起林心婷,自己就像是另一个七叔公,因为地位悬殊,无法跟心爱的女人在一起;又因为自卑和不甘,愤恨老天的不公,愤恨陈忠国的势利,愤恨林心婷的妥协。
然后在愤恨中浑浑噩噩,在愤恨中接纳新一段感情。这样做对吗?对许语娇公平吗?他们最终能有好结果吗?
他很想知道,等自己老死的时候,最想见的人是谁?
毫无疑问,林心婷是挥之不去的阴影。正如九爹所说,但凡她缺点多一些,为人庸俗一些,自己都不那么遗恨。
可她偏偏太完美了,美得摄人心魄,自己一半的灵魂已被俘获,打上她不可磨灭的烙印。另一半灵魂,正试图寻找能拯救他的另一个女人。
他和许语娇都处在这种被折磨被撕裂的煎熬中,这煎熬,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剧烈,要难熬。
车行进到松阳老街的时候,陈家岳忽然叫路边停靠。
“我下去跟白事店的老板说一下,让他准备一套阴阳物品,对了九儿,晚上你还得跟我来一趟县城,把七叔的遗体运回去。”陈家岳吩咐完就下车。
陈临风应了一声,也跟着下去。
他没有进白事店,他抗拒与死有关的任何东西。
忽然一阵油炸的香味飘来,寻香望去,原来是老街口那家老牌小吃店,专做松阳地道小吃。
陈临风有点恍惚,仿佛看到一对熟悉的身影,站在店家门前挑来挑去……
“我要吃这个——八宝灯盏盘!听着就神奇,不会是把食物做成灯盏的样子吧!”
“傻瓜,这是咱们松阳的名小吃,实际就是面糊,加上萝卜丝、咸菜等所谓八样小菜,包起来油炸,最后成一个盘状油饼的样子,没啥好奇怪的。”
“我不管,我就要吃!肯定很好吃!”
“好,买给你尝尝,肯定不比你厦门的蚵仔煎差。”
“啊真好吃!酥酥的,香香的,满嘴油,我要天天吃!”
“吃吃吃,你来我家小半个月都胖两斤了,还吃!”
“哈哈我就吃,把你吃穷,撵都撵不走我!”
69書吧
……
“小伙子,看了这么久,想买一份灯盏盘?”
突然的招呼把陈临风从回忆中叫醒,他看着那老板,依旧是熟悉的面孔,自己在松阳上中学就经常来他店里买东西。
“是的,华老板,来两份灯盏盘。”
“呦,小伙子你认得我,怪的不我看你有点印象,就是记不起来了。”老板笑着给他现炸。
“我以前在附近一中读书,经常放学来你这里赖着不走,自己吃一个,看别人吃十个,也看得有滋有味。”
“啊对对对,是有那么一个学生仔,黑瘦黑瘦的,没想到你都这么大了,很久没来了吧。”
“是挺久了,五年多了吧……”
陈临风叹了口气,静静看着老板炸油饼。
一会儿后,灯盏盘炸好,正好陈家岳那边也谈好,正四处找他,陈临风拎起离开。
在车上,陈家岳看到陈临风怀里的小吃,问道:“这东西你不是好几年没吃了,怎么今天想起来买?”
“没吃中饭,饿了。”
“饿了不给你妈买一份?你妈也没吃。”
“额……老妈吃油炸食品不好,回去我给她煮面。”
陈临风应得有点心虚,陈家岳叹了口气,没有再问。
回到陈家铺,村长陈三伯找了几个族里的老资格商量,用宗祠的钱为陈七公办一场简单的白事,陈家岳自掏腰包买了棺材和其他用品,一场葬礼下来,两三万是要的。
陈七公的遗言本来是,葬礼不举办,火葬场烧完后直接拿去后山埋了,棺材不要什么都不要。剩下的钱,20万给前妻,还有3万给陈家岳,感谢他多年来的照顾。
当然,村长和陈家岳都没遵照他的遗嘱,该办的照办,费用自筹。至于他那些钱,会暂存在宗族的账户上,他们打算用这笔钱去福利院认养一个孤儿,供他读书成人,也算是变相地为陈七公传了后代。
接近傍晚,陈临风才寻得间隙,带着八宝灯盏盘来到知味书屋。此时游客已经很少,一眼就能望尽整个书屋,除了店员,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聊天的人,没有林心婷。
“你好,请问今天中午一直坐在这里的女孩子去哪了?穿古风长裙的。”陈临风向店员问道。
“哦,你是说林小姐啊,她走了,刚走不久。”
“你们认识她?”陈临风奇怪道。
“这不是有她跟我们老板的合照吗,这么一个美女挂在吧台,游客回头率超高,都成我们店的镇店之宝了。”
店员笑着,忽然有点惊讶地端详陈临风。
陈临风抬头一看,吧台后边的墙上,居中挂着一幅巨大的照片,照片里三个人肩搭肩,正是朱琳、林心婷和陈临风。
“诶?你好像是照片里的……陈先生!”店员惊讶不已。
陈临风微笑点头,表示肯定,又问:“林小姐去哪了?”
“不知道,她后来跟我们老板打了个长长的电话,就走了,往村子出口方向走的,应该是离开村子了。”
“谢谢。”说完,陈临风头也不回。
秋深露重,傍晚的陈家铺村,弥漫着缠绵的云雾,把最后一抹残阳遮蔽,把最高的一座山头笼罩,把最后一个路上的行人赶回家,才算完成夜幕降临的任务。
陈临风开着吉利“独眼龙”,陪陈家岳再次离村,去县城把陈七公的遗体接回来。
他们租了辆专运遗体的车,然后静静等在医院太平间外。
很快,遗体运出来,陈家岳先开白布看了一眼,确认是七公那张消瘦惨白的脸,才跟车上去。
“九儿,你自己开车先回去吧,我跟送遗体的车,中途还要拿冥房纸钱什么的。”陈家岳吩咐道。
“晓得了,九爹你有事打我电话。”
陈临风回去的路上,一直忘不掉七叔公弥留之际的眼神,他分明快断气了,还努力睁着眼睛,等待那个负心的女人到来。执念的力量真可怕,人的一辈子,有谁能圆满,谁又逃的过含恨而终……
回到村里,已是深夜。他停好车,没有回家,而是径直往后山顶上走去,那是银杏古树所在的地方。怀里的八宝灯盏盘早已凉透,一如此刻的心情。他心想,这就是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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