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树，多么遥远的名称，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叫他，就是眼前这个美丽的女人。那是很久以前林心婷给他取的亲切称呼，有别于许婷调侃式的“玉树老师”，这个名称承载的全是他们当年美好的记忆。
可如此亲切的称呼下，林心婷明显话中带着冷气，自己刚才对她的评价，近乎一种指责，也全部落入她耳中，这样一来，陈临风都不知该怎么称呼她了。
“小林……”陈临风决定还是用当年的口吻称呼她。
“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觉得时过境迁，人事无常罢了。”
“是么，我觉得这家南投阿伯蚵仔煎，还是那么有味道，我经常来吃，不管一个人还是两个人，都吃得津津有味。”
林心婷说完，又跟老板打起招呼，老板果然对她很熟悉，连她要什么口味，加什么佐料都一清二楚。
陈临风没想到有生之年再见到林心婷，会是这么一番不尴不尬的对话，那颗支撑了自己五年的心，直直往下坠落，把长久以来重逢的美梦，砸了个稀碎。
许婷不知什么时候凑了上来，笑道：“林总，没想到您这样的大总裁，也会来吃夜市小吃，真是难得。”
林心婷注意到许婷就是刚才一起会谈的人员之一，礼貌回道：“许主任说笑了，什么总裁不总裁的，一份工作而已，喜欢美食的心，大家都一样。”
许婷在党校的职务是办公室副主任，借调驻沪办身份不变，刚才双方会谈时孙经理介绍过。
“哦，是吗，我还以为林总吃惯山珍海味，会觉得小吃摊的东西粗糙、不卫生。我想，一份蚵仔煎在林总的口中，味道总归和我们不一样吧。”
此话一出，林心婷眼里闪过复杂的神色，顿时明白许婷为什么和她聊这些，原来是要为陈临风出头。
许婷外柔内刚，平时待人温和，生起气来很刚，现在这么一番话，透着很强的攻击性，说明她很生气。
陈临风拉着许婷，让她退到自己身后，然后把自己的蚵仔煎塞她嘴里，说道：“今天我给你两份姻缘好吧，我认输了，一边吃去。”
许婷哪里会走，瞪大眼睛狠狠望着他，仿佛在说：你争口气吧，输谁不能输前任，把她怼死！
陈临风没办法，夹在两个女人中间，得罪谁都不行。尴尬一阵后鬼神神差来了一句：“这家蚵仔煎确实好吃，我常来，下次我请你们。”
“你常来？”林心婷疑问。
“下次请我们？”许婷质问。
两个女子都像看傻子一样看他。
“啊哈哈……不是，我……争取以后常来，带你们吃。”陈临风从来没在女人面前这么丢脸过，今天智商发挥失常。
林心婷没再理他，那边小吃做好了，她接过手，准备扫码付钱。
“我来吧，以前都是你请我，这次我请回一次，不然以后也没什么机会了。”陈临风不等林心婷反应过来，就迅速付好了钱。他后面那句，明显是带了气的。
“是啊，以后确实没什么机会了。”林心婷的话云淡风轻，连眉眼都不触动一下，很难从中感受她的悲喜。
陈临风心想，可能她真的放下了，放不下的，只有自己。
忽然，林心婷说了一句让他很意外的话。
“你们在谈恋爱吗？”说着，眼睛朝许婷看去，“你女朋友好像很排斥我。”
这话差点没把许婷噎住，陈临风也是一阵凌乱，虽然以前也有同事开玩笑说他们俩工作时同出同入同吃饭，跟小情侣似的，但这些同事基本只是调侃，两人也不当真。
可现在由林心婷这个初恋女友问出来，倒很让人尴尬。
“不是，我何德何能，许老师不是我女朋友，是别人的。”陈临风赶紧否认。
林心婷看着他俩若有所思，似乎根本不信陈临风的解释。
许婷也不乐意了，不满道：“什么你的我的别人的，我只是我，不属于谁，陈临风我警告你别坏我名声！”
说着就要掐他手臂，陈临风只好求饶告罪。
林心婷不理会他们打闹，只把温热的蚵仔煎收入风衣中，贴在身上，然后提了提肩包，说道：“时间不早了，我要先回去了。”
陈临风忽然一滞，呆呆站着，想挽留却开不了口，想道别却不知怎么说。
“阿树，谢谢你来帮我；许老师，谢谢你。”说完，转身离开，逆着清冷的晚风，逐渐消失在人潮中。
“人都走掉半天了，还看？”许婷伸手在陈临风眼前挥动，遮挡他痴痴颙望的视线。
陈临风像是忽然解封一样，低下头，叹了一口气，然后静静走开。
“你又去哪？”许婷喊道。
“海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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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婷气得直跺脚，只能跟过去。
中山路的尽头，是一个海滨公园，海滨公园北边尽头，是厦门轮渡码头，从这里乘船，十五分钟就能到达鼓浪屿。
陈临风一只手靠着海边的栏杆，一只手拿起一罐雪花啤酒，哗啦啦往自己嘴里灌。冰冷的啤酒涌入身体，有种在冬天里游泳的刺激，让人既沉醉，又清醒。
许婷在他身边，也靠着栏杆，远眺不远处的鼓浪屿，此刻岛上灯火斑斓，宁静而浪漫。
“你说现在鼓浪屿上有多少对情人在共度春宵？”许婷忽然说道。
“你羡慕了？思春了？”陈临风喝了雪花，酒气开始挥洒，说话开始肆无忌惮。
“嗯，思春了，只恨我身边没个男人。”许婷说着，侧身面向陈临风，眼睛里有说不出的怨怼。
“我不是男人？”陈临风指着自己，歪嘴笑了，连动作都呈现醉态。
“你又不是我的男人，是别人的。”
“谁的？”
“不管谁的，反正不是我的。谁能让你伤心到喝啤酒都醉，你就是谁的。”
一阵寒冷的海风吹来，吹得陈临风不停咳嗽，许婷过去帮他拍背，舒缓气息，好一会才让他停下来。
“你该戒酒了，否则啤酒都能要你命。”许婷夺过他手中的雪花，不让他喝了。
陈临风没办法，两手空空，只能也转过身去，陪她一起远眺鼓浪屿。
“你之前说中秋要和他回湖北见家长，车票买了吗？”
“买好了，中秋第一天就回去。”
“我记得他家好像在随州？”
“是的，一个山沟沟里，得转几趟车才能到。”
“随州是个好地方，炎帝故里。我襄阳去过，十堰去过，都得经过随州。”
“你以后还有机会去，如果我在那里。”
陈临风笑了，无奈的笑。
“如果不在随州，你会在哪里？”他试探性问。
“我不知道，正如你吃蚵仔煎，今年这个摊还在，明年就不一定了。”
“唉……”陈临风叹了一口很长很长的气，感慨道，“是啊！你们都不在了，只有我原地踏步，困在孤独的牢笼里。”
许婷转身瞪了他一眼，嘴唇微启，持续数秒，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她手中还捏着陈临风喝剩的啤酒，忽然拿起来往自己嘴里灌。
“真难喝！这啤酒被你的口水污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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