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宗弟子以实力为尊,在战斗中磨练剑技,确实对提升实力大有助益。但前提是两人水平相当。
就剑技这块,白晨不认为此地外门弟子里有哪个能超越自己。
即便他前世所练剑诀都是随便练练,做做样子给别人看的。
换而言之,与那少年争斗,于白晨而言毫无益处。
若要规避这些麻烦,用那少年立威也远远不够。
所以他本是不想搭理的。
但那少年自报家门,自称乃当朝太宰公子。
太宰家的人,为何也来剑宗?
谁让他来的?
还在帝京的时候,白晨在街上听到一些人将他与“太宰公子”相提并论。
若太宰公子王蝉也听见了这些风言风语,或许难免会有些生气。白晨离京往南而来也并非秘密,王蝉因赌气跟着过来,要跟白晨一决高下,似乎也说得通?
但是,王蝉这层身份,让白晨不得不多想。
来时被那人拦路,白晨才说了上剑宗是为了找回面子。
如今王蝉便跳出来,要杀他面子,真的只是巧合?
以那人的心性,或许并未完全相信白晨的理由。
这王蝉,便有可能是那人的第二次试探。
即便这种可能性极低,白晨也不得不慎重以待。
这一世的修行之路,才刚走出第一步,白晨不能让那人再这么盯着自己,否则自己的处境便是如履薄冰,即便事事小心翼翼,谨慎至极,也难免露出破绽。
因此,他最终接受了少年极为幼稚的挑衅。
希望只是我多虑了。
白晨暗叹一声,提着剑走向那座名为“寒舍”的草棚。
大棚以干草做顶,四面只围了一圈木栅栏,棚下摆着十数张木桌木凳,前头用泥砖木板搭了个矮台子,算是讲台。
的确是寒舍。
69書吧
眼中所见一切皆简陋至极,实在令人想不到,这竟然就是剑宗师长为入门弟子传功授课的地方。
连门都没有,只能说是入口。
在寒舍入口的两根木柱子上,倒是刻着几个字。
九尺之台,
起于微末。
结合剑修的修炼方式,这两句尤为意味深长。
台,是气海之中的剑台。
学剑者剑台搭成,便是筑基。
九尺剑台,则是剑修一途的至高境界。修行界对那个境界的叫法有许多种,有人叫剑仙,有人叫真仙,有人叫坐忘……
不过更多人叫,飞升。
白晨来到寒舍入口前,抬头看着柱子上的刻字。
如今一切从头再来,他喜欢观察细节,因为这些东西能给他许多感悟。平日里,这些感悟或许作用不显,但是在多年以后,或许就在关键之时,这些感悟便能带来极大的助益,譬如化神破入悟道。
这一世他要当真正的剑修,便不能再用前世的老法子,以经验和修为硬冲瓶颈,否则一世重修都将变得毫无意义。
他在入口前站了好一会,直到背后来人才进去。
寒舍里已经坐了不少人,皆是五官稚嫩的少年。
在这些少年中,有的是如白晨一般,昨日刚到,也有的已经入门好些天。但最长都不会超过七天,因为入门超过七天的弟子不必来寒舍,而是在别处听讲。
被引荐入门的弟子,也无需来寒舍听讲,仅比白晨入门早三天的王蝉,此时便不在棚下。
白晨一眼扫过寒舍内所有人,发现那日在山道上欲将自己劝退的少年孙谨亦坐在其中,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迈步走过去。
孙谨察觉身边来人,抬头一看,少年稚气未脱的清秀脸蛋上露出一些惊愕,随后他腼腆微笑:
“方才我就在想,那些人说的美貌惊人的少年会不会是你,毕竟世间能以美貌来形容的男子,并不多见。恭喜。”
孙谨站起来,正正经经地向白晨行了一礼以表祝贺。
“那日是我多嘴了,请公子勿怪。”
这话,自然是指那日自己欲将白晨劝退的事,孙谨的确没想到,那个看着随时可能被山风吹下深渊的孱弱少年,竟然真的来到了这里,因此方才看见白晨时,内心极为震惊,全靠从小修心使得涵养极好,才没有表露太过明显。
白晨微笑说无妨,便指着长条凳空出来的一截问:
“我可以坐吗?”
孙谨连忙往那边挪了挪。
“请!”
白晨道了声谢便坐下。
两人都不是善谈之人,接下来便无话可说,白晨倒是一脸淡定,孙谨却有些不自然,想要说些闲话与白晨熟络一些,却因嘴笨和面嫩而说不出口,于是憋得有些脸红。
便在这时,白晨忽然开口:
“省思虑以养心气,节言语以养神气。宠辱不惊,心火自定。”
“什么?”
孙谨面露惊色。
白晨摇摇头,不再言语。
心里却在对自己说,活得太久总是好为人师,臭毛病得改。
但孙谨其实听见了。
他非但听见了,并且这些话也听了不止一次。
孙谨未入剑宗前,在学塾上课,经常听夫子念叨这些话。
却没想到,如今竟从一个年纪不比自己大几岁的少年嘴里听见。
他郑重地站起来,欲向白晨行礼道谢。却发现白晨也站了起来。
原来是讲师到了。
寒舍中的少年们皆站起身来,齐齐朝着已走上讲台的中年男子鞠躬行礼:
“师叔好!”
身穿蓝色剑袍、头发已见花白的中年男子,站在讲台上回礼,等少年们坐下后,面带笑容开口:
“我姓仲,你们可以叫我仲师叔。在传授入门炼气口诀之前,我有一事要问你们。
为何学剑?”
仲师叔目光温和,从寒舍中的一张张少年脸庞上看过去。
有人胆子大些,立刻举起手。
仲师叔便让那少年站起来。
少年张口便说:
“为了杀尽天下恶人!”
仲师叔点点头,让他坐下。
又一个少年举手。
“我要学三万年前那一代大帝,烫平天下妖族!”
仲师叔闻言笑道:
“如今天下太平,八荒安定,人间已无几个妖人。”
那少年便红了脸庞,结巴几下,又梗着脖子喊:
“那我便去天门关!”
仲师叔笑眯眯点头说好,也让他坐下。似乎被前两位鼓舞了勇气,接着便有更多少年站起来。
寒舍之中一时热闹非常,犹如凡间菜市场。
最后终于无人举手了,仲师叔忽然往白晨这边望过来。
但他的视线从白晨身上一扫而过,却是落在了白晨身边。
“孙谨,你呢?”
被仲师叔点名的少年一愣,小脸微红,慢慢站起来,在前者温和目光的鼓励下,深吸一口气,道: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几句,其实是一位读书人说的,用来颂扬白帝对人族的功绩,此时从清秀少年嘴里说出来,竟然别有一番气概。
满堂少年皆震惊,一个个瞪大了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望着孙谨。
仲师叔似乎也被惊到,望着孙谨愣了一会。
随后,笑容重新出现在两鬓斑白的中年人脸上,他缓慢而郑重地点了下头,抬手往下压了压。
等孙谨坐下,他不吝赞扬:
“说得好!
你是公孙后人,当以此志问道,日后出剑,亦当不忘初心!”
孙谨被夸得脖子都红了,棚下少年们望着他,俱是满眼羡慕。
下一刻,仲师叔目光平移,终于落到孙谨身边的白衣少年身上。
“你呢?作为白帝后人,你又为何来我剑宗学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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