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多的女眷们在花园之中赏花喝茶,讨论着最近京城之中时兴的物件。
“最近那海底阁,听说又有了新的吃食,叫什么蛋糕,吃起来香香软软的,滋味很是美妙呢。”
两个小女娘在讨论着好吃的,身边有几个感兴趣的姑娘也凑了上来:“我们也去吃过几次,确实很香很好吃呢!”
“可不是嘛,我阿娘不喜欢吃糕点的人,都让家里的小厮都去买了好几次呢。”
“听说还有个叫什么果冻的东西,马上就要推出了,还是限量的呢。”
姑娘们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得兴致高昂。
一声通传打断了所有人:“永昌长公主到!”
众多的女眷纷纷噤声,都起身朝着上首附身跪拜:
“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华贵的紫色从众人之中穿行而过,宽大的后摆扫过一尘不染的台阶,衣裙上精致的刺绣不难看出费了多少绣娘的心血才得一件。
转过身来落座的时候,能够看到公主头上华丽的珠钗首饰。
并不算繁复,但是在漂亮的发髻上每一样都是恰到好处。
最大的鎏金红宝石步摇在发髻的一侧,一动不动地垂落着。
“今日赏花宴,诸位不必拘礼,起身吧。”
清冷的声音如珠玉相撞,让人听了都觉得高不可攀。
端坐在上首的年轻公主视线扫过台下的女眷们,面上没有任何的神情。
得了准许起身的女眷们都低垂着头坐了下来。
年纪大些的女眷稳重些,都放低了讨论的声音。
年轻的小女娘们则是在后头开始偷看永昌公主:“那就是永昌长公主?陛下的姑母?为何看起来如此的年轻漂亮?”
“永昌殿下可是成帝最小的女儿,生母也是当年圣宠无极的容贵妃,今年应当也就不过桃李年华。”
前头有个年纪大些的女眷开口,给小姑娘们解释。
边说话还边看向上头,确保她们这里的谈话不会被上首的贵人听见了。
其中一个听过些传闻的姑娘开口:“可是不是都说容贵妃和当今的太皇太后针锋相对,而当今的圣上是太皇太后的亲孙儿。那为什么容贵妃的女儿能够深受当今陛下的恩宠。”
姑娘们也都是十分好奇地看向那位年长些的女眷。
后者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丈夫的官位不够高,她知道的也就是这些了,再多的也不清楚了。
当然了,这些姑娘们问的问题,也是她们很多人的疑惑。
永昌公主身为成帝宠妃所生的幼女,而成帝的皇后,如今的太皇太后当年也是出了名的善妒。
照理来说,永昌公主应该不为成帝当时的皇后,如今的太皇太后所容。
那么身为太皇太后亲孙儿的当今皇帝,应该对永昌公主的态度应当疏远冷淡才是。
但是如今的陛下对永昌公主的尊重和厚爱可以说是人尽皆知的。
太皇太后因为这件事情和今上闹过许多次,今上都坚定地维护了永昌公主。
最后气得太皇太后闭门不出了。
而她们议论的主角,坐在上首的永昌公主楚明月,正在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手里的玉串,兴致寥寥。
她当然是能听清楚下面女眷们说的话的,不过她们说的那些话她是全然不放在心里的。
那位据说对自已厚爱恩宠的新帝……
想到自已前世被生生困死在北疆蛮族的一生,她眼中就闪过阴狠。
到底是那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演戏演得太好了,自已被蒙骗了那么多年。
不然区区一个商户女,怎么可能真的如此轻易地算计自已。
就连送自已和亲的时候,那位陛下还在演戏,满眼都是不舍。
楚明月眼里的杀机都快要掩藏不住了。
若不是那神奇的神明给了自已重来的机会,自已只能是含恨死在蛮族,甚至还用自已的和亲成全了他的江山。
这一次自已可不会再让他这么消停安稳地算计自已了。
何况,自已的母妃,一想到自已前世死后才知道的很多的事情。
自已母妃的死,居然不是太皇太后的手笔……
“殿下,升平郡主给您带来了几样新鲜的吃食,说是让你尝尝。”
一旁贴身的女官弯身提醒,楚明月的眼神看过去,就看见了桌上的糕点。
都是那个商户女折腾出来的东西。
升平郡主笑吟吟地朝她开口:“这些都是海底阁当季的糕点,都很好吃,姑姑尝尝吧?”
楚明月眼神懒懒地扫了一眼,她前世也没少吃这些东西,都是各家的女眷们送来的。
不过对海底阁那个女人,却不是很待见。
那个女人从别处来京城开店,正好和自已手底下的酒楼对上了,照理来说区区一家酒楼并不能够让她对一个商户女关注。
但是偏偏那个商户女觉得酒楼仗着自已是公主府名下的,不仅仅污蔑酒楼管事正常的应对是仗势欺人,还因为觉得户部包庇管事,就让她那夫君找上了怀王的门路。
最后事情闹到了陛下的跟前,她在户部的人手被尽数拔除,同时在百姓之间的名声也被影响。
这也是为什么最后她被送走和亲的时候,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想到自已前世的结局,楚明月心里很想清楚,那个商户女根本不是重点,最根本的源头其实是在皇帝身上。
所以对上那些点心,她也只是淡淡地开口:“呈上来吧。”
那商户女在做吃食上,确实有几分本事。
虽然按照那位神明给自已看的话本,这些都是她从后世学来的技术,但是糕点之类的东西。真的自已学会做,本身也是一门手艺。
看着几样新奇的糕点,这些都是她前世吃过的,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兴趣。
都不算是新鲜的东西了,那商户女新鲜做出来的东西才是好的。
“你有心了,云裳去收起来。”
她身后的侍女恭敬地收下了升平郡主送来的糕点。
升平郡主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她特意送来的点心,是花了心思的,主要是替自已的弟弟在楚明月面前露个脸。
虽然她是王府的郡主,但是她并不是嫡系一脉的。
她祖父是成帝的弟弟之一,当时就只有郡王的爵位,就连她这个郡主,也是只空有一个名头的。
她那弟弟更是只有个世子的头衔,文不成武不就,根本不能光耀王府的门楣。
她也是想若是能得楚明月的帮助,帮着自已的弟弟在禁军里头谋个差事,大小也是个好去处。
谁知道楚明月根本看都不看,她顿时有些心急。
楚明月当然清楚她的来意,但是她对一个旁支郡王一脉并没有任何的兴趣。
何况自已前世被送走和亲的时候,这位升平郡主可就是攀附皇帝落井下石的一位之一呢。
她楚明月本来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何况是以德报怨这种蠢事。
升平郡主虽然心里着急,但是面对楚明月却没有任何的办法。
楚明月可不是什么温柔软弱的性子,从前成帝诸多的皇女里面,不少都被今上送去和亲或者是下嫁给臣子,维护前朝的安稳。
像楚明月这样,不仅有自已的府邸和封地,甚至封号都保留了成帝所赐的,绝对是整个王朝的头一份。
毕竟太皇太后善妒,对于庶出的皇子皇女,没有看得顺眼的。
基本上成帝膝下的皇子公主,就没有几个过得好的。
那些代表成帝对儿女期待的封号,也都被太皇太后强行改掉了。
不管是楚明月自已有手段,还是皇帝真的一心偏宠厚爱自已的这个小姑姑,都意味着楚明月绝对不是个好惹的。
看着下头的聚会,楚明月百无聊赖地撑着身子。
她刚刚重生不久,这次的赏花宴的帖子已经发出去了。
不然如今的她是真的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样无聊的事情上。
从前喜欢这样,不过是因为觉得生活安稳了,皇帝对自已也还算不错的情况下,她没有必要为自已盘算那么多了。
就想着过些恣意放松的日子。
谁能想到养不熟的白眼狼居然在等着害自已。
还为了将自已拿捏住,花了那么多的心思。
既然重来一次,自已已经有了先见之明的情况下,她当然是要先下手为强。
想到自已的封号,楚明月浅浅勾出弧度的嘴角,荡着些许的冷意。
自已从前的封号其实并不是永昌,而是永宁。
但是从前父皇还在的时候,抱着自已在尚书房,考校皇兄们的功课,当时问到先祖治世之法的时候,所有的皇子的回答都没能让父皇满意,却只有自已回答了上来。
当时父皇愣愣地看了自已很久,最后笑着抱起自已,欣慰:“月儿最是肖朕!”
从那以后,父皇就请了许多的名师大儒,私下里教导自已课业。
她虽然不能到尚书房去读书。但是受到的教育并不比皇子们差。
当时的楚明月还不想这么辛辛苦苦的读书,试图撒娇让成帝放弃这个想法。
但是成帝不为所动,只是耐心地听着楚明月的抱怨,然后在她说完以后,温柔地安抚劝慰:
“你母妃在后宫之中能够依靠的,除了朕就是月儿你了,月儿要多多读书,快些长大,日后好保护母妃呀!”
虽然当时的楚明月并不明白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但是这并不耽误她把话听进去了。
她想要保护她的母妃,永远温婉柔和,会给自已做好看的小衣裳,好吃的点心,陪着自已放风筝,给自已讲好多好听新奇故事的母妃。
母妃没有过硬的家世,在后宫之中都是靠着成帝的庇护,才能够过上好日子。
果然,听了成帝的话,楚明月也不闹了,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成帝,奶声奶气地发誓:“那儿臣一定好好学,儿臣要和父皇一起保护母妃。”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不过是两年光景,她的母妃就撒手人寰了。
弥留之际,她拉着自已的手,并没有任何抱怨,明明楚明月都能感觉到她冰冷的手因为疼痛而发抖。
她只是说:“以后没有了母妃,你也要好好地活下去。”
容贵妃的死,让成帝开始变得不对劲,除了更加上心地培养楚明月,成帝几乎不再踏足后宫。
直到成帝去世的时候,其中的一道遗旨就是将楚明月的封号从“永宁”更改为“永昌”。
这也是为什么太皇太后没有能够改掉这个封号。
毕竟是成帝的遗诏,就算是太皇太后也不能随意的更改。
虽然当时这个封号引起了不少的争议,就因为是成帝的遗诏,最后还是定了下来。
她从不觉得自已母妃的死是意外。
但是当她从那话本之中看到真相的时候,还是感受到了震惊和崩溃。
她总觉得自已聪明一世,但是越是往后看话本,越是觉得自已曾经落得那样的结局是不冤枉的。
因为楚明月懒洋洋没有什么情绪的样子,底下的女眷们也放不开。
“殿下,那盆魏紫现在端出来吗?”
花容凑近楚明月,恭恭敬敬地对着她询问。
楚明月颔首:“放出来吧。”
今日的赏花宴就是因为楚明月得了一盆极品牡丹。
女眷们看到那盆魏紫搬出来的时候,都明显地放松了几分。
内侍们小心翼翼地将青玉花盆放在架子上,女眷们看到了那盆花,也都纷纷赞叹。
确实那盆魏紫长得十分的美丽,层层叠叠的花瓣,堪称完美的形状,从顶端粉紫过渡到底下的紫色。
从花的状态不难看出,伺候照顾得何等用心。
“本宫新得了一株魏紫,是洛阳进献来的,此等奇株独赏无趣,今日也给诸位瞧个新鲜。”
楚明月懒洋洋地开口,介绍这株魏紫。
底下的女眷们都纷纷开口夸赞这花。
“此等奇花,如果不是殿下,妾身怕是此生都难得一见。”
安国公夫人扬声称赞,顺便拍楚明月的马屁。
楚明月扫了一眼她。
安国公夫人是京城出了名的善于交际的女眷。国公府如今江河日下,世子今年刚刚入朝为官,前途还不明朗。
但是这么多年,因为有这位夫人精心维护经营,国公府倒是也还算是不错的。
楚明月向来对有能力的人都敬佩,不管对方的能力体现在哪个地方。
所以她也没有计较对方略显浮夸的讨好谄媚,反而是懒洋洋地给了一个笑。
有了国公夫人开头,其他的女眷们也都七嘴八舌地夸奖起来这花了。
等到众人说得差不多的时候,她才开口:“此花难得,不如今日就以牡丹为题,行飞花令吧。胜出者这盆魏紫就归她了。”
楚明月本就不喜欢魏紫,对这样的宴会也没有兴趣,正好想了个办法打发了接下来的时间。
女眷们当然也是没有异议的,这都是赏花宴的常规操作,只不过这次的彩头格外的珍贵。
但是对于永昌公主,这盆珍贵异常的魏紫和寻常的花也没有什么区别。
女眷们行飞花令的时候,楚明月点了安国公夫人作为裁判。
这算是天大的脸面了,意思可就是她看重国公夫人。
安国公夫人也是十分受宠若惊,毕竟她也十分清楚这位公主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脾性。
当然了,面对送上门的好处,她当然是不会拒绝的,满是欣喜地就同意了。
在女眷们行飞花令的时候,云裳走到楚明月的身边,附在她耳边低语:
“已经让人查过了,花上被人动了手脚,是能让人时常昏迷嗜睡的慢性药,长久接触更是会损伤脏腑,危及性命。”
楚明月哼笑一声:“我倒是没有想过,居然还有人惦记我这条命。”
她神情没有任何的变化,依旧是那副对万事都漠不关心的模样。
但是对云裳说的话却是:“查,先把府里清理干净,抓到的人不要惊动,都监视起来,本宫倒是要看看,都是谁在背后图谋呢?”
漫不经心的语气,却是十分的冷厉:“外头的,先从京城里头看看吧,让花容去,想来我安稳的这些年,也多少是出了些不懂事的东西。”
云裳颔首:“是,殿下。”
她起身欲走的时候,楚明月突然想到了什么,弯唇:“我记得,丞相府的千金颇有才名,想来这次的飞花令应该是能拿到魁首吧。”
云裳躬身,从楚明月身边退开后,走到了安国公夫人的身边。
她在安国公夫人的耳边说了几句,后者诧异地回头看了一眼楚明月。
楚明月冲她露出一个颇有几分深意的笑容。
安国公夫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不过是一盆花,楚明月想给谁,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反正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也是赏赐这盆花的永昌公主的事情,和自已一个飞花令的裁判有什么相干呢。
她犯不上为了这样的事情得罪公主,自然应承了下来。
相府千金本身才学确实十分出众,丞相可是当世大儒,从成帝开始就连中六元,入朝为官。
对这个膝下幺女,更是十分的疼爱,倾注了心血培养的。
这位千金的才名在整个京城都是一等一的。
加上裁判的暗中推波助澜,她当然是毫不意外地拿下了飞花令的魁首。
楚明月看着明媚骄傲的小姑娘,眼中也露出了满意的笑。
“果然不愧是林相精心教养出来的姑娘。”
林卿卿俯身一礼,显然也是对自已的才华十分的自信。不过嘴上还是谦虚的:“今日承让诸位,也是殿下抬爱。”
楚明月摆手:“名花倾国两相欢*,林姑娘才华出众,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好,倾国名花赠美人,相得益彰。”
林卿卿长得也不错,是美人相,不过要说是什么倾国的美人也不至于。
真正倾国的美人。
楚明月的好容貌,才是真的举世皆知的。
当年容贵妃的美貌就是天下无双的,生下楚明月,也是一等一的好样貌。
不过女眷们包括林卿卿自已都知道这是楚明月的客气话,也都没有太在意。
林卿卿俯身谢恩:“臣女多谢殿下赠花。”
楚明月含笑:“林姑娘有礼。”
她说的意思可不是夸林卿卿好看,名花倾国两相可是有后半句呢。
眼前清秀的女孩,以后可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呢。
林相从来都和楚明月不对付,当时就是他对成帝赐的封号提出异议,更是多年来都跟楚明月水火不容。
前世最后和亲的时候,林相可是没少出力。
正是因为林相在后来帮助,林卿卿才能最后正位中宫成为皇后。
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
这株魏紫,就是自已回敬给林相的礼物。
林相或许对于江山社稷来说是一个好丞相,但是对自已来讲,他的存在就是皇帝最大的助力。
她可不是心慈手软之辈。
林卿卿赢了花,这次的赏花宴也告一段落了。
女眷们三三两两的离开了,一些和楚明月平素亲近的女眷们,包括几位王府的郡主们的,还想留下来多在楚明月面前多亲近几番。
但是都被云裳告知楚明月身体不适不想待客,客客气气地送走了。
只有安国公夫人被留了下来。
云裳领着她从前门走以后,又带着人避开耳目,从后门回到了公主府。
安国公夫人不知道楚明月找自已做什么,但是她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预感。
今日自已的决定说不好能决定安国公府的命运。
被带到永昌公主的寝殿以后,云裳先进去通传,才带着她进去。
彼时楚明月已经褪去了华服珠饰,青丝散落,身着素衣,坐在梳妆镜前。
花容给她梳着头发,还有一个宫女在为她按揉太阳穴。
“妾身见过殿下,殿下千岁。”
安国公夫人俯身行礼。
楚明月没有出声,而是慢悠悠地闭着眼睛,享受着宫女的伺候。
寂静的寝殿里头,呼吸声都十分的清楚。
等了一段时间,安国公夫人才听见楚明月清冷的声音:“夫人免礼吧,云裳看座。”
安国公夫人起身的时候,腿都有些软了。
云裳扶了一把,恭恭敬敬地将安国公夫人送到了一边的座椅上。
宫女们奉上上好的瓜果点心,云裳亲自泡了一壶专供皇室的龙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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