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策的担心不是没道理的,此后南阳王对灵州的围攻越来越猛烈,为了拿下这里,他不惜亲自督战,势必要在武川侯回援之前将整个西南收入囊中。
蔺朝内乱多年,对西南的控制本就日渐薄弱,一旦这里被完全割裂,南阳王据险而守,此后西南十三州,将再不属于蔺朝疆土。
这是这群叛军最后的挣扎,为此他们不惜和敌国异族勾结,令西南边境大开,陷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
而灵州城呢,攻城拔寨的喊杀声整日不休,有时候在城内甚至能看到城墙上敌军的云梯,还有飞落而下的流矢。
受伤的士兵越来越多,魏策几乎整日都泡在战场里,有时候找机会杀出重围去求援。
但是已经沦为孤岛的灵州,又哪里能求来什么援兵呢?
朝廷倒是有紧急征调的驻军来援,但如同杯水车薪,面对外围凶残的真腊人节节败退,根本无法靠近西南。
更何况南阳王在西南暗中筹备多年,麾下叛军无不装备精良,要不是有魏策调度指挥,这里早已经被攻破。
等强撑到初夏的时候,灵州已经水尽粮绝,城中人心浮动,出现了想投降的声音。
“将军,我们真的撑不下去了,我们也不明白这么死守有什么意义!”
“朝廷的援军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来!是不是早就已经把我们放弃了。”
“我们只是想活下去......”
是啊,他们这些人只是平头百姓,谁做天子其实都无所谓,皇族怎么争权夺势都无所谓!只要给他们一条生路。
南阳王自然深谙此理,眼看用雷霆气势吓不退灵州的守军,他便开始蛊惑人心,高举幡书,说只要灵州的百姓愿意放弃抵抗,就既往不咎,绝不伤害他们。
站在金台上的魏策,看着下面到处都是垂头丧气的士兵,听着他们的丧气之言,他没有生气,也没有发怒惩罚,只是抬头看向饿殍遍地的长街。
是啊,王侯争霸,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他又凭什么为了一已私愿,让这些将士跟着自已一起死守呢。
到最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头上的兜鍪取下,置于案几之上便离去了。
69書吧
等正在织坊里帮将士们包扎上药的江阮宁抬头发现他,魏策都已经站在那不知道默默的看了多久。
雨后初霁的黄昏,灿烂的云霞和远处的烽烟交汇成一幅悲壮的画面。
江阮宁和魏策缓步走在荷花湖边,她不由得想起两年前的秋日,他们还曾泛舟湖上,彼时岁月静好,山河无恙。
而现在,远处不时传来的喊杀声和攻城的炮火声,和身边草丛中飞虫的鸣叫交织在一起,让人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阿宁,你后悔吗?”
魏策的声音在身旁传来,江阮宁却不明白他的意思,不知道是在问自已后悔留在灵州城等死,还是这辈子后不后悔卷入这些事情中。
但是不管是哪一样,她都不后悔。
所以她没有回答魏策的明知故问,而是含笑着看向他腰间的佩剑:“你想看我舞剑吗?”
魏策哑然失笑,他的阿宁,永远那么善解人意,哪怕到了现在这样的境地,也依旧能从容不迫。
她不会不知道灵州已经守不住了,但是却没有半点惊慌失措,也没有问自已现在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想起自已刚才脑中一闪而过的动摇,他真是自愧不如。
“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
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
.........
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
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
魏策见过江阮宁穿针引线的温柔似水,也见过她读书习字时的温婉贤惠,但从未见过现在舞剑的江阮宁。
佩剑在她的纤纤玉手中,锋利的剑锋仿佛要刺破这世间一切阻碍一样,猎猎风声击碎黑暗,清冷如玉石叮咚的声音,却能将古词一句句念得振聋发聩。
她翩若游龙的身姿,坚毅勇敢的眼神,让魏策知道,原来她的胸中,也曾如男儿一般广纳天地。
“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
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
.......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一舞毕,魏策胸口只剩下澎湃的心潮,他再一次想起了第一次见江阮宁的样子,以前他以为是因为绝色的容貌,而现在他终于明白那是什么了。
“匹夫尚有青云志,钗于奁中待时飞,将军他日一定会得偿所愿的。”
那时候的她就如同这世间最耀眼的宝石,让自已如何会不被那样的光芒所吸引,自已在她面前,这辈子也许只能虔诚如信徒了吧。
“魏策,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是,我不会再让你从我面前消失了。”
江阮宁交回了他的佩剑,然后在魏策还呆愣的时候缓缓的拥住他,在他耳边留下这么一句话。
“阿宁,你什么意思——”
不等他深究,颈间就是一痛,随后一股麻痹感从脊背蔓延而上,魏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近在咫尺的江阮宁。
他眼看着江阮宁收回扎在自已脖子上的银针,看着她伸手从自已的身上解下了兵符,还有那道一直被他贴身藏匿的遗诏。
“你.....你要干什么!住手!”
任凭他伸出手去想抓住江阮宁,身体却是不听使唤一样朝旁偏去,终于,他倒进了茂密的草丛里。
“你想自已出城去抵罪?换我们活下去?”
江阮宁晃了晃从他身上搜出的降表,上面果然写了他愿意以一已之身代罪,让将士们把他交出去,换取一条生路,还愿意用废王祈奕一直想要的遗诏换自已和孩子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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