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恰逢孟家巨变,全族皆遭贬黜,连无辜妇孺都差点流入奴籍,孟安蓉抛弃了自尊与脸面,去兵部跪求貌合神离多年的丈夫帮她转圜,救她的亲族。
但本就是靠着孟家提携才走到兵部员外郎的江乾,对这个大麻烦避之不及,天天躲在王姨娘处醉生梦死。
最终求告无门的孟安蓉,把自己送到了皇后胞弟,手握重兵的武川候邓钊的榻上,用她最惨烈的方式换来了邓钊对孟家的庇护。
孟家的家眷无事后,孟安蓉本打算轻生殉节,却在那时候发现了腹中的孩儿。
那段对江阮宁来说最黑暗的时光,对她来说何尝不是,一个从小奉行礼仪道义,将名节视为天的闺阁女子,偏偏做出了这世上最离经叛道的事,要不是有了邓昶,她根本不可能撑下来。
邓钊看得出来,她这些年无时无刻都是在愧疚自责中度过,而最让她放心不下的,当然是受此影响的女儿江阮宁。
所以为了解开妻子这个心结,他不惜冒险回京城,只是想打探一下江阮宁的近况,从中能帮则帮。
不想后来事情的发展越发不受控制,他在得知江阮宁的处境竟然如此糟糕之后,不禁起了故技重施的念头,一把火烧了官驿,意图来个金蝉脱壳。
“侯爷还真是胆大妄为,江家母女都因为一场大火消失,你就不怕有心人联想到我母亲?察觉到她在这里吗?”
事情都说开了,江阮宁心中虽然依旧满是惊骇和混乱,但她率先意识到的是后怕,母亲可是好不容易才活下来的,若是这风声传到上京城,等待她的将会是最可怕的后果。
“没事,邓家还不至于连这点风浪都摆不平。”
邓钊说着,眼中是一个半生戎马的枭雄常有的傲气,更有不惜一切也能护得住妻儿的自信。
“更何况,”他偏头看江阮宁,又继续说:“我这次做了掩盖,用一具与你身形相仿的女尸代替了你。
手法虽不算天衣无缝,但至今为止,你那个夫君魏策可都还没察觉,可见他对你之心并不浓烈,这种男人,又有什么好留恋的,假以时日只怕又是再一个江乾。”
都这么久了,魏策都没找过来,桐岭县那里也没听说有人去收敛尸体,可见魏策连她的死活都不放在心上,所以邓钊对自己的判断很自信,
69書吧
被人如此戳破自己与魏策之间感情不深,江阮宁脸色微微难堪了点,但同时心底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自己出事的消息应该早就被传回上京城了。
如果魏策接到自己身死的消息,他会作何反应?
会伤心难过吗?还是很快就会接受这个现实,然后忘掉她这个人......
“我刚才说的话,你可以再好好考虑考虑,你这次想去灵州解婚,想必对上京城也没有多少留恋了。
而且你母亲在这里,本侯会对你视如己出,往后你就是我邓钊的义女,皇后会册你为县君,甚至是指婚诸侯,尊贵绝不输一个区区新阳侯夫人。”
这样的自由和尊贵,更是一个憋屈的武将之妻所不能比的,这个选择对现在的江阮宁来说无疑是最好的。
江阮宁把目光重新移到二楼那个雅间,母亲就在那里,自己也目睹了她现在过得很好,而且她毫不怀疑自己如果留下来的话,也一定像武川候说的一样会过得更随心所欲。
但是如果自己就此答应邓钊的提议,就意味着这世上真的再无她江阮宁这个人了。
江家女儿江阮宁,新阳侯夫人江阮宁,都再也回不去了,魏策,也再也见不到了......
到最后,她脑海中唯一剩下的,竟然是这个令她自己都感到意外的念头。
她现在,竟然是在舍不得魏策吗?
但是他们不是没什么感情吗,这段婚姻不是只是约法三章吗,甚至她这次愤而离开京城,不就是为了去灵州找舅舅做主解婚吗?
为什么,她现在一想到以后再也不能见那个男人了,心脏的某个地方,就一缩一缩的难受。
“侯爷说得轻巧,但人心并非器物,岂能收放自如?”
最后江阮宁只能如此安慰自己,同时也向武川候解释了一句。
邓钊仰头笑了一声,“放不下的从来就只有你们这些女子而已,你看看你父亲就知道。
过个一年半载的,那些达官贵人就会忘了你这号人,你的丈夫就会娶新欢,新阳侯夫人这个名号又会被另一个女人所占据。
你的存在与消失,对上京城并没有什么影响,对魏策也不会有什么影响,甚至对急需再娶一位高门妇的他来说,还是件好事也说不定。”
他还如此信誓旦旦的说着,门外突然传来亲随惊慌的声音。
“将军不好了,新阳侯魏策突然持节越州,令布政司配合搜查朝廷要犯,已经快搜到这条街了!”
不怪他如此惊慌,因为在御令之下,就是他们武川候府也不能抗旨不遵,而那魏策到底搜的是何人,没人比他们更清楚。
“呵,本侯还小瞧他了,来得倒快。”
屋内的两人几乎是同时站起来的,邓钊眼中是不屑,江阮宁眼中却是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欣喜。
但这喜悦很快就被邓钊的一句话给浇灭了。
“你可要想清楚了,要是在这里和他回去了,往后你就只能继续与你母亲天南地北了,而且他此人品性如何你知道吗?
本侯虽不是怕事的人,但若让他将你和你母亲三年前如出一辙的失踪联系在一起,说不定会察觉到蓉儿的存在,你要冒险吗?”
江阮宁懂他的意思,母亲和邓昶就在楼下,一旦自己也出现在这里,难免要牵连到她们。
母亲曾经可是朝廷官眷啊,假死脱身,与人再育子女,这无论如何都太过惊世骇俗,被戳破就是死路一条,她真的不能冒险。
“侯爷,给我一个帷帽。”
到最后,江阮宁只能咬咬牙,转身对武川候说。
楼下果然很快就乱起来了,魏策得了皇帝的允许,可搜查任何地方,地方长官必须无条件的配合。
此时酒楼的食客们被一个个的揪出来,和画像上的人比对了之后才放过。
好在此时江阮宁的脸上依旧残留着之前的伪装,和画像上那打扮精致,姿容绝丽的新阳侯夫人还是有些出入的。
加上武川候这尊煞神又在旁边盯着,查探的官差都不敢多看,只是草草扫了一眼江阮宁之后,竟就这样把她放行了。
江阮宁这才把那顶厚厚的帷帽罩在头上,沿着楼梯走下去,眼看就要离开这里。
不想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道恭敬的声音,布政使亲自毕恭毕敬的陪同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
“侯爷,这是越州最繁华的酒楼了,其他地方都查过了,全都没有——”
他人生得修硕,五官也十分深邃出众,漆黑剑眉之下,一双锐利的目光左右扫过,带来无形的压力,不是魏策还能是谁。
听到声音的江阮宁的脚步只是一顿,随即便继续如常的跟在其他食客后面,不快也不慢的从他们身边经过。
如遇章节错误,请点击报错(无需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