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今义回到店铺门前,才发现自己的《万岁通天帖》丢了。
他原本是想立刻回去找,但一想到时间已经快到戌时,而且回去很可能会被沈尘露纠缠。他最后还是决定找个时间,去问沈灼成要。
回来的路上,为了庆祝今天开张,他买了三个加羊肉的胡饼,夹在手里两个,嘴里叼着一个,把店门用力打开。
进入房门的瞬间,他听到街上传来一声打更的声音,已经是一更天了。
在三年之前,他并没有按点回家的习惯。
然而自从在宝相寺出过事后,他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在戌时之前回到家里。
他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如果不在这个时候回家,那么街上将会出现意想不到的坏事。
而且右手臂上的伤疤也会隐隐作痛,像是有什么东西想要长出来一样。
李禄生把他的这种想法归结为余病未消,就是脑袋瓜子还没治好。
因为这么多年来,即便是戌时之后,这个世界也从没出现过任何变化,而他的胳膊也没发生任何异变。
可是,李今义就跟中了邪一样,这几年雷打不动,一直恪守这条规矩。
李今义进了房门,反手把门给关上。
此刻月光正好儿从窗外斜斜射入店内,借着那一缕月光,李今义忽然把目光集中到自己的桌子上,嚼食肉饼的嘴巴也逐渐慢了下来。
月光之下,桌面上躺着自己没收起来的那些金子,长命锁,璎珞……还有一根泡地肿胀变形的手指。
李今义愣了一下,马上,嘴里的饭都味同嚼蜡,他明明记得这根手指已经被张嵋带走了!
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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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今义连忙走上前去,想要确认一下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然而当他走到桌子面前时,李今义忽然被一道光芒吸引!
李今义诧异地看向不远处的铜镜,此刻月光越来越盛,光芒倾泻在铜镜之上,然后折射在李今义的眼睛里。
李今义走到铜镜面前,看向镜子中的世界。
忽然!他发现了一个特别奇怪的事情。
镜子中映照出了房间里的每一样东西,无论是摆设书画,桌椅板凳,都历历在目,而唯一没有出现在镜中的,居然是近在咫尺的自己!
沈府之内,沈明贞与陆蝶儿并肩捧着一碟浇枇杷站在李慈恩的门外,轻轻叩门。
“滨梁王殿下……殿下在吗?”
话音一落,里面传出李慈恩略显疲倦的声音:“摩勒,去看看是谁来了?”
里面有人答应了一声,不多时那个黑面小奴走过来开门,他一见是沈明贞,有些惊讶:“十五娘?”
沈明贞微微一笑,点头道:“嗯,是我,殿下还未睡下吧,我这里有一碟新做的浇枇杷,殿下一路舟车劳顿,此刻还不到晚饭的时间,想必饿了,我拿一些来给殿下尝尝。”
“哦……我们殿下他……”摩勒想都没想就要拒绝沈明贞,但他们的交谈声已经引起了李慈恩的注意。
李慈恩身穿澜袍,从摩勒的身后出现:“是十五娘?有什么事吗?”
“哦,殿下,十五娘说带了一份浇枇杷送给殿下,但我想说殿下患有牙痛病,正想拒绝。”
“没关系,既是十五娘一番心意,那就收下吧。”李慈恩冲摩勒点点头,摩勒将那碟浇枇杷收了下来。
李慈恩冲沈明贞笑了笑:“劳烦十五娘费心了,可惜在下没有什么好报答的,这是我从滨梁带来的一件玉坠,滨梁盛产白玉,那里的女孩子都喜欢这个造型的玉佩,我觉得十五娘应该也会喜欢。”
“殿下……”沈明贞惊讶地看对方从袖中取出了一只玉兔捧弯月形状的挂坠,那块玉坠通体晶莹,质地极佳,在月光之下更是闪烁着点点圣洁的光辉。
“殿下这是送给我的?”沈明贞心里一暖,从小到大还没有什么男子曾单独给她送过东西。
“嗯。”
“可是,可是木兰身份卑微,怎么能够承受这么贵重的礼物?”沈明贞越说越想起往事,心中略微有点酸楚。
但马上她就想到了自己来这里的正事,连忙收敛起那种情绪。
“对了殿下,你这只坠儿,是单独送给木兰的,还是十六娘妹妹也有?”
李慈恩眉梢微微一挑,似乎读懂了她背后的意思:“单是你一个人的。”
“这样啊。”沈明贞听了以后,露出一点点欣喜的表情,并且伸出手去抚摸了一下那个玉坠。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沈明贞忽然眼神有些落寞:“可是这件东西如果只有我有,我怕阿娘会不高兴的。所以殿下的好意我心领了。”
“是这样啊?”
“嗯,毕竟十六妹妹自小就受尽阿耶和阿娘的喜欢,无论妹妹做什么,想要什么,他们都会鼓励她,支持她,满足她。就好比,他们总是默许,让妹妹去跟一个疯方士做朋友。”
“疯方士?”李慈恩目光流转,终于明白了眼前这个女人打算跟他说什么,“是什么样的疯方士呢?”
“听说叫李今义,他原是巴蜀神仙罗玉华的弟子,三年前,也就是他师尊羽化登仙的那一年,他不知为什么得了一场疯病,从那以后整个人都疯疯癫癫的,后来他来到长安谋生,阴差阳错帮我们家解决了一件怪事,从那以后就成了我们家的座上宾。”
“我那妹妹当年被那件怪事所困扰,被他给救下之后,从此对他念念不忘。即便是许了人家,她也经常围着那方士转,就连今晚,她也是不顾体统,又追随他去了。”
“哦?为什么会追随他去呢?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李慈恩面无表情,看着眼前的女子故意装出一番忧心忡忡的样子,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听说好像有什么带了血的炒豆,什么落水……哎,我这个妹妹整天糊里糊涂,古灵精怪的,这一次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东西,我猜有可能是为了今天上午的一些事,去找那个李居士谈心了吧。”
李慈恩点点头:“十六娘小女儿性情,到是极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但她一个许了人家的姑娘,这么晚了还去一个疯方士的地盘,着实有些让人忧心。不过你别害怕,等一会儿,我会让摩勒跟去那李今义的居所,好好看看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木兰姑娘放心,我那摩勒对人过目不忘,认得十六娘,此番前往一定会让十六娘安然无恙的。”
“好。”沈明贞点点头,见李慈恩明白了她的意思,也就不多逗留,而是带着奴婢陆蝶儿轻轻告辞,转身往那回廊的深处走去。
“殿下,那十五娘子找您何事?”回到房间,摩勒正端着那一盘浇枇杷在喂一只浑身金黄色,貌若朱鹮的鸟儿。
那只鸟儿说来也怪,它的喙子十分奇特,虽然猛的一看,跟其他鸟儿没有什么区别,但当他们触碰到那些枇杷时,原本那些原本软烂的果子居然瞬间变成了黄金,然后被它嚼碎吞入腹中。
“无事。”李慈恩仍旧没有什么表情,好像刚才只是跟对方简单的寒暄了几句。
“摩勒。”李慈恩逗弄着正在被投喂的那只鸟儿,忽然问道,“你觉得这个鸟儿有什么奇怪的吗?”
摩勒黝黑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恭敬的微笑:“这只鸟儿没有什么奇特的呀。”
“你不觉得它吃的东西奇怪吗?”
“东西?”摩勒脸上浮现出迷茫之色,他看着鸟儿口中的食物,心中想着这不就是普通的枇杷吗?
“没有吧,这不就是普通的枇杷?难道那位十五娘送的东西有鬼吗?”
李慈恩的眼睛在他的脸上转了一转,知道他并没有看出这只鸟儿口中的食物已经变成了黄金。
“好摩勒,当然没有啦,我只是跟你开玩笑。”李慈恩冲他笑了笑,但是马上他就收敛起笑容,轻轻说道,“一会儿你去跟沈大人赔个不是,我要带这只鸟儿出去一趟,寻访一位城中的旧友。今晚就不回来了,等我回来的时候,我会在永兴坊的酒家设宴,专门为今晚的缺席赔罪。”
“殿下?殿下要出去?”摩勒有点惊讶,毕竟现在已经有些晚了。
不过主人家的事情他也不太好过问,因此只好点点头说道:“那殿下一路小心。”
戌时三刻,沈尘露和库狄玉屏已经来到了李今义的店门之外。
沈尘露来之前专门重新整理了头发和衣服,生怕在心上人面前出丑。
来到店门之前后更是清了清嗓子,挺直脊梁,伸出纤纤玉手,轻叩门扉。
“今义?今义?你在家吗?是我。”
她说完话,一颗心咚咚咚跳个不停,库狄玉屏见他这般小心翼翼,心中不由得感慨,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一物降一物,这个混世小魔王居然被这个李今义搞得犹如绕指柔一般,真是叫她开了眼。
沈尘露站在外面满心等候着李今义开门,但是过了很久,里面都没有动静。
这让主仆两个感到惊奇。
“真是奇怪,里面怎么没有声音啊?他不是还不到戌时就往回走了吗?不可能不在里面呀”沈尘露看向库狄玉屏。
库狄玉屏巴不得自家十六娘赶紧回去,于是故意说道:“说不定他有其他的事情,就是没有回来,我们改天来吧。”
“没回来?他能有什么事情呀?他这个破店一天到晚能有谁来?”沈尘露转了转脑筋,非常不高兴。
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怒气冲冲地说道:“啊!我知道了,难道他骗我回家,其实半道去那些胡姬酒肆喝酒去了!好个李今义!我就不信了,我再敲门试试!”
沈尘露说完用力拍打李今义的店门,但这一次,她的拳头刚落在店门板上,忽然发现门板居然是虚掩,门闩从里面打开,好像李今义从里面打开过门。
沈尘露有点奇怪:“怎么回事?他从里面打开了门,然后出来以后忘记关门了吗?还是他打开了门,等着我进去?”
库狄玉屏身为胡女,身量高大,她借助身高优势,从虚掩的门缝中往里面看了一眼,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不对,里面好像根本就没人。十六娘,我觉得情况好像有点儿不大对,要不我们先回去吧?”
“来都来了,干嘛回去,今义还能害我们不成?”沈尘露说着,已经推开了半个门。
“哎呀,我的十六娘!不是说李今义会不会害我们,关键是万一他的屋子里面进了歹人,咱们又不知情,那不就完了吗?”
沈尘露闻言,觉得也不无道理,但毕竟门板已经被她踢开大半,她索性又补了一脚,把门板完全踢开:“那我们先站在门口看一看,反正门已经被我打开了。今义——李今义你在里面吗?”
空荡荡的室内没有人回应她。
月光如瀑,倾泻在这爿小小的店铺。
从接客的案几,到靠近墙壁的博古架,洗漱的盆盆罐罐,一张素净到不能再素净的床铺,还有一个衣柜……
这个房子里面的每一样东西都流淌着一种十分静谧的感觉,仿佛这个屋子里面从来没有人来过。而且这个房间几乎没有任何可以遮挡的地方,也不适合藏人,看起来李今义好像真的没有来过。
“十六娘,他好像真的不在。”
“不在,难道是真的出去了?”
沈尘露探头探脑,在确定了门板之后以及房梁之上都没有人,她的目光忽然落在了地面上。
“诶!你看,地上是什么?”
看似一尘不染的地面上,此刻洒满了一把细碎的金珠子,除此之外,还有一条女人带的璎珞正落在地面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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