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慈恩表情平静，像是在自嘲一样：“我早就说过我是个疯子。”
“这……恐怕不妥吧。”李今义总记得张嵋提及对方时，都对他大加赞誉，说若是没有他，只怕他阿耶的太子之位都保不住。
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对方居然会一而再，再而三认为自己是个疯子。
“走吧，那对母女往东北的方向去了。”李慈恩注意到手中的青蚨微微发出扭转的迹象，看来那个老汉并没有骗人，只不过他的说法不是特别的准确。
“不过鬼这种东西一般都是非常灵敏的，咱们得想个办法隐藏一下我们的踪迹。”
李今义动也不动，只是点了点头。不知为什么，他总有一种错觉。
跟李慈恩在一起的时候，他老感觉对方像是自己的师哥，只要有自己的师哥在身边，就完全不需要用他的脑子。
果然人家李慈恩也没有打算用李今义的脑袋，而是借了李今义的朱砂，在两个人的脸上写上了“仪方”两个字。
李今义看到这两个字稍微感觉有点奇怪：“我其实还有个问题想要问你，你这些法术都是跟谁学来的？”
“怎么了？”
“一般寻常的方士想要掩去行踪都会使用一些鬼神符之类的办法，但是只有我们巴蜀之地才会使用【仪方咒】，来退避邪祟，掩盖行踪。”
“而这法术只有我师尊近前的几个弟子才会，你为什么也会？”
李慈恩的手指稍微停顿了一下，不过他并没有犹豫很久，便坦然地说出了自己的理由。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我们所能获得的知识，远比你们所想象的要多。”
“你们以为那是一家之传，但于我们而言，不过是手下臣民们的一些小小偏方罢了。我们有的是办法来获取你们的秘密。”
他的话倒也有几分道理，但就是让李今义感到有些不适。
不过考虑到对方的出身，他觉得能说出这种话也很符合他的人设。
两个人在脸上写好咒术之后，蹑手蹑脚跟随母女两个，往未知的境地走去。
一路上整个世界都处于一片极度的荒芜之中，偶尔出现一些东西，不是断壁残垣就是累累白骨。
那小小的孩子盈娘被母亲牵着手，漫无目的的往前走，对于周遭的一切，他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
“阿母，我们真的能够见到鹿姐姐吗？”
“当然啦，只要我们找到了鹿姐姐，盈娘和阿母很快就能够重新活过来，回到人世间。”
听了母亲的话，小盈娘脸上露出特别开心的笑容，而身为母亲的程琚儿也一脸温馨。
对于前方的路更是充满了信心。
“她们说的那个什么鹿姐姐，不会就是那个穿黑衣服的琵琶女吧？”李今义压低声音询问李慈恩。
李慈恩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嘘——”
突然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让李今义原地站住。
下一秒，他们忽然感觉四面八方好像涌来了一阵奇怪的寒风。
夹杂在那些寒风之中的，还有一些细细碎碎的声音。像是一群人在说话，那些人之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瞬间，他们好像进入了白天的长安城中，处于人满为患的坊市中心。
“我有一种特别不好的预感。”李今义表情有点僵硬，手指翻飞，摸开了自己的【小儿经印】，在【小儿经印】的照射下，李今义发现，他们此时此刻已经不是在一个旷野之上。
他们此时此刻正处在一群孤魂野鬼之中，四面八方都是接踵而至的野鬼，他们有的人还维持着死前的状态。
缺胳膊少腿，那还是相对正常，至于那种剩下半个脑壳的，根本不在少数。
更要命的是，此时此刻，他的身边还紧紧靠着两个吊死鬼。
他们的头发凌乱，舌头从口腔里面伸出来，眼睛瞪的很大，嘴角流涎，身上还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尿骚味儿。
挤在这些人之中，李今义心情非常糟糕，他真的很害怕自己会在这么奇怪的场景下再度精神崩溃。
他们跟随着这些野鬼一起往一个方向聚拢，最后在一个高台之前停下。
那一座高台的中央有一只巨大的赑屃，他的身体之上本来应该有一块巨大的碑文，但此时此刻那块石碑已经断裂，破败不堪。
那块石碑之上原本应该盘旋着一条巨龙。
但此时此刻，那上面只剩下半条龙身。
至于那条龙的身下，站着的那个，正是之前追逐他们的琵琶女。
不过现在的琵琶女双眼已经被黑布蒙住，她气质娴雅，站在高台之上，被四周围的孤魂野鬼所簇拥起来。
所有的孤魂野鬼像是在敬仰神明一样，纷纷对着琵琶女下拜。
李今义还在犹豫要不要下拜，可李慈恩已经先于他跪了下去。李今义连忙跟着跪下，唯恐在一群鬼之间显得自己很突出：“你啷个回事，老子以为你只拜你老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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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慈恩摇摇头道：“不会，我这个人遇山拜山，遇水拜水。”
李今义听了这话，一下子又改变了一些对他认知：“果然还是你的格局比较大，我学到了。”
他们两个跟着一群鬼拜了半天，只见那个黑衣琵琶女伸出一只手，高高举起，让他们停止跪拜。
所有人顿时肃穆，站直身体看向她。
“求鹿娘娘辞下甘露，让我等重返人间。”
周围的人纷纷跟着呼喊，李今义也跟着瞎喊了几句，结果发现旁边的李慈恩并没有说话。
“不是，你现在怎么不跟着说？”
“这么多人都在喊，她应该听不见我没喊吧。”
李今义顿时无语，一瞬间感觉自己随波逐流的行为很傻。
因此尴尬地抿了抿嘴巴，不再说话。
“诸位莫急，一会儿我便将甘露赐下。”
台上的女人说完，立刻有几个孤魂野鬼已经抬了一口铜锅上来，摆在女人的面前。
“这婆娘啷个回事？这不是会说话吗？我还以为她是个哑巴呢。”李今义着急跟李慈恩吐槽，可李慈恩却摆摆手，让他好好看着那个女人在做什么。
只见对方在那口铜锅里面加满了水，然后用小刀划开了自己的一根手指，在里面点进去一些鲜血。
用一个特别长，特别奇特的铜勺在里面搅拌。
随着她搅拌的动作，她甚至慢慢哼出了一首奇怪的歌谣。
“楼轻轻，人去去。”
“负君卿卿，函关又去。”
“山下鬼熙熙，穿上旧罗衣。”
“楼轻轻，人离离。”
“卿卿待家，人不回去。”
“山下鬼熙熙，谁怜骨画皮。”
她的声音婉转悠扬，听得出来，唱功非常不错。
身边所有的野鬼，包括李今义和李慈恩，都瞬间沉浸在她美妙的歌声里面。
李今义一度甚至忘记了对方曾经追赶过他们，眼睛里还有那种可怕的触手。
他忘乎所以，感觉她的声音简直有治疗的功效，原本那种躁动不安，在崩溃边缘岌岌可危的情绪，在一瞬间似乎得到了安抚。
他沉溺于其中，直到看见那个琵琶女唱完了歌，并且让人一个一个上台饮用她的血水汤，他才醒悟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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