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牙仔周体疼痛不已，反而倒过来安慰：“哥……俺没事，睡一觉俺就好了。”
陈生摇头。
“…俺、俺习惯了，哥你要信俺，真的……俺以前都是这样睡一觉便好了。”
“莫要再说了，哥带你出去，马上就给你治好。”陈生当即便要将他背起，往山神所在赶去。
“不，俺不去！”牙仔伸出手，死死抓住陈生衣衫。
牙仔似乎明白，今晚他可能会死在这里，惨白的脸色上再次挤出一个笑容，笑问道：“哥，俺是不是要死了？俺是不是要去见阿爹阿娘了？”
血与泪共同落下。
陈生不知如何回答，不想欺骗眼前这位少年郎，重重点头却又摇头。
“哈哈……”牙仔笑出了声，这一笑渗人无比，似心有不甘。
“这、这不是多大的事，俺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了。”牙仔将手中紧握，今日赚来的一块板石，塞到陈生手里，又道：“俺不怕死，俺……俺只是怕俺不在了，哥饿着了可咋办…”
“草鞋不是每日都能编织的，草总有一天会长不出了，钱总有一天会赚不着。”
“哥！俺不在了，你就走出去吧，回到外乡去，切莫饿着肚子…”
……
“哥，俺死了你就把俺埋在那地里吧。俺想和阿爹阿娘埋在一块，可以嘛？”
……
“哥，你给俺取个好听的名字吧。”
陈生哑声，“就叫陈生一，如何？”
牙仔笑了笑，“陈生一，这名字真好听，哥的名字俺会写，‘一’字俺也会写，真好呢。” “哥很也好…”
话落，牙仔脑袋歪向一旁，紧紧抓住陈生衣衫的手也再无气力。
牙仔死了。
歪下的脑袋，是向着山洞而看去。
“不……不要……”陈生微微摇晃牙仔的身躯。牙仔身躯逐渐冰冷，陈生无可奈何的看着，目光呆滞，哑言失声。
此刻的陈生多么想境界与道行，比肩天公，高到无人可掌控，高到掌握人之生死，行可行，颠倒天下可悲可怜之事。这无疑是不可行，不可取的。
直到死前，牙仔仍在惦记陈生的好，是出于本心最赞美的话。
陈生微微弯下腰，将牙仔紧紧抱在怀里，无话再可问，无话再可言。
——拂晓过后，太阳照常升起。
陈生背着牙仔回到洞前，缓缓抬头，看向石壁上的十二道刻痕，正好指在卯字方位，他背着牙仔回到洞中，将牙仔平缓放到枯草垫堆的床上，旋即拿起角落里其中一把锄头，走向洞外。掘出一个，正南向北的土坑。
打来一桶新水，取来一条手巾，掀起衣物擦拭牙仔身驱，掀起衣物的那一刻，陈生方才瞧见牙仔身上满是大大小小的淤青，其中背上有几道极其触目惊心的伤痕，这伤痕就如是对着淤青位置好了再打好了再打，旧伤未好添增新伤日积夜累而成。
陈生呼吸急促，左手掌握成拳，指关节处‘咔咔’声作声。陈生深呼一气，极力的克制，生怕擦拭时，一不小心把牙仔弄‘疼’了。
他最怕疼了。
用牙仔身下那张‘床’将他身驱卷起，一个简促的葬棺便成了。
陈生抱着牙仔下到地里，落在土坑之中，轻缓把他放下，再次回到山洞之中，拿起角落那个瓷罐罐，连连放在最右侧，陈生站在土坑之上，目光视线看了最后一眼，这一眼看了许久。
随着泥土回填，躺在地上牙仔再也见不着他的哥，他也再看不到这位弟弟。
泥土回填。陈生又垒起一个土堆，拿来近些日子卖草鞋赚了的板石，在这小土堆前，摆起一个‘一’字。随即一屁股坐下，静静地待此处。
陈生在小土堆前待了许久。几刻钟？几个时辰？
只是第二日清早，陈生回到山洞之中，闲心大起将洞里洞外都收拾一遍，旋即架起火，洞中寂静无比，唯有柴火作响。
陈生忽然瞧见，锅里尚未来得及收拾而静躺在里的两个碗，其中一个，破破烂烂的。
陈生两手各捧着一个碗。不料那个破烂小碗脱手而出，摔在地上，碎的不能再碎。
陈生顿下身子，拾起两块最大的瓷碗片，揣在怀里，其余的，连同一份藤薯一并被他丢进火光大作的炭火堆之中。
不久，陈生瞧着藤薯可以了，便徒手将它捞出，将其一分为二，也不管有多烫，大口塞进嘴里。
有男子张嘴‘嘶哈’声传来，这是个爱逞强的声音。
也不知是烤过了头，还是藤薯原先还是坏了得，吹进嘴里的尽是苦涩之味。
陈生将剩余一半的藤薯掰开，果然瞧见贯穿一整个藤薯的黑线，是藤薯坏掉了，而陈生却不打算浪费。就着皮全都吃光光。
把炭火堆弄灭之后，陈生换起最初那套青衫墨纹袍，将那两块大门板堵住洞口，沿着那条泥黄笔直的路，就此来开，走向集市。
——小巷拐角处，现身一位络须胡男子，与仅存行尸走肉的护卫聊着密话。
忽然，一道身影暴射而出，手上一点寒芒闪出，是一块被磨得锋利的瓷片直直刺入大脖颈之中。
速度之快，大峰头尚未感受任何疼痛，直到血液喷涌而出，少些部分留在身前这位男子脸上。
男子抬头，露出一个深邃且冷冽的眼神。
这是一个大峰头不敢直视的眼神，似下一刻会被这眼神厄杀抹灭。
“砰！”“砰！”“砰！”
随着三道拳声打碎驱骨，大峰头霎时回神直视这位男子：“你……你是谁？为何要杀我？！”
男子不言，大力打开一个拳架，朝卡着脖颈处那枚瓷片，大力颤抖打出这一拳！！！
大峰头厄住脖颈处，试图阻止血流喷流，最终无力倒在小巷之中，浑身抽搐。
男子一脚踩碎其头颅，甩袖转身，淡淡道：“原先陈某是不想杀你的。”
男子一转身望着那两个护卫，发现这两人毒入肺腑，活不过明日便没再多管。
男子走出集市，此次传来窃窃私语，他没有在意，自顾自得走着。
忽然，他听到一句话：“哎，我听说昨晚有两个老家伙死了，大峰头收回地，便宜卖哩。”
“真的？哎呦，那我可得回去取钱了。”
……
……
男子走到一座大山前，仍是毕恭毕敬说道：“恳请，山神让路啊！！！”
山神沉默，默不作声。
男子嗤笑一声，一拳猛然轰出。
一拳打出之时，山体破碎，大山无主，幻境崩塌…
这座大山之后，是一道白茫的光影，只见男子从两手中各取出一件物品，左手是块瓷片，右手之上是有着几道血迹的石头。
男子望着右手笑了笑，留下那枚瓷片，走向了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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