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锦程推门进来。
方梨抱臂站在办公室窗户前，闻声偏了下头，从反光的玻璃看身后来人。
他似乎料到她这么快过来，一如往常的沏茶。
她眉眼无色，接过茶杯，去沙发上坐，垂眼看杯中舒展的茶叶，“什么意思？”
对方抿茶的动作一僵，抬眼看她，似乎在琢磨这句话其中含义，“碰巧。”
“碰巧？”
方梨笑，眸子如炬，她甚少有这种咄咄逼人的神色，“碰巧遇到你可以装作不认识我。”
杨锦程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回避她的视线，像是扪心自问，“你到底要干什么？”
“说好了你不会问。”
他从窗前走过来，在她对面坐下，眉头微拧，“你已经死过一次了，有什么东西值得你再冒险？”
方梨歪了下脑袋，眉峰一挑，冷嗤，“一次？”
对方默然，瞳孔骤缩。
她继续，语气突然轻松，但开口的那个字狠狠敲击在杨锦程心脏上，快要疼昏过去，“哥，当年你把药交到我手里的时候，可没关心过我的死活。”
现在何必惺惺作态。
*
恍惚一整周。
白璨试探，“你跟江少爷的感情没问题吧？”
方梨果断摇头。
“哦，那怎么感觉你不太开心啊？”
“是么”，方梨没太大感觉，含糊，“一直都这样吧。”
白璨还想说什么，方梨电话响，手机屏幕亮起，江祈檌三个字映入眼帘。
这恋爱谈的怪怪的，也不知道是他俩谁的问题，白璨心里嘀咕。
方梨默了下才伸手去接，对面不知道说什么，她一连嗯了两声，挂断电话，起身开衣柜。
白璨眼前一亮，“要去约会？”
她的神色明显亮了几分，抿唇点头，似有几分羞涩。
白璨哎呦一声笑她。
方梨背过身，笑容僵硬。
她还是那种搭配，看着就很女大学生，用旁的人的话来说，就是非常浪费她这张脸，果然长得好看的人任性，披个麻袋也好看。
方梨上了副驾驶，快速扫一眼身旁的人，心虚的移开视线，咬唇角的肉。
江祈檌觉得好笑，揭穿她，“看来还是没想好啊。”
她动了下唇，没话接。
“行”，他点头，“我不着急。”
“想好了”，她突然开口，眉眼看着有焦色，顾虑颇多，“我承认我喜欢你。”
江祈檌心脏一颤，握方向盘的手跟着收紧。
方梨用鼻子呼出一口粗气，下定决心的模样，“可是我们两个是什么身份，你再清楚不过。”
她没再用那套说辞，什么真假替身，弯弯绕绕，坦白的让江祈檌猛地竖起全身的盾，拉起警戒线，恍惚觉得她又要故技重施，撇下他独自逃走。
他低声笑出来。
方梨脸热，全身的力气都用来刚才那两句的表白，闻声他笑，又开始折磨自己的下唇，发狠的咬。
江祈檌牵她的手，算是给她吃定心丸，“你怕这个？”
她扭头瞪他，觉得他是一心戏耍自己，愤懑地甩开他的手，气鼓鼓的模样。
他收了笑，“我们家不兴这个。”
方梨自然不信。
江祈檌啧一声，“要不我给你讲讲我妈的故事？”
身旁的人神色一僵，连动作也僵住，放在腿上的手下意识蜷缩，指尖划在牛仔裤上，发出一声细微的响动，但在她耳朵里异常的大。
他又改主意了，“换个地方跟你讲。”
方梨不干了，“现在换你吊着我？我话都说出口了！”
江祈檌侧她一眼，“之前我怎么不知道你是个急性子的人。”
又开始倒打一耙，“再说，是我问你，要不要做我女朋友，你点头或者摇头，可你非要整出第三个答案，把皮球又踢了回来，现在埋怨我不作为？方梨，你讲点理。”
她确实没理。
车子从学校驶出，去了江祈檌学校附近的小区，他们第一次难堪的回忆。
江祈檌无所谓，像是故意带她回来，让她触景生情，最好这辈子都忘不了。
方梨站在玄关处，下意识皱眉，“干嘛来这？”
他就站在跟前，弯腰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女拖鞋，“你选，想去哪个房子？”
出手真是阔绰，方梨嘁一声，顺从的蹬掉鞋子。
那沙发还是老样子，方梨嫌弃碍眼，坐另一面，面朝窗户，略显拘谨。
江祈檌去中控台倒了两杯水，坐她对面，一杯温的往她前面推，身子一仰，靠在沙发背上，似笑非笑。
方梨睨他一眼，伸手拿杯，喝下一大口，莫名觉得喉咙干紧，快要抑制不住的咳嗽。
他神色过于放松，没了刚才在车上那股子迷糊人的模样，像是回血的角色，精神抖擞。
方梨等他开口。
明澜芳具体是怎么爬上江茂林床的，恐怕已经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了。
在成为江茂林妻子之前，她只是舞团里小有名气的钢琴师，闲暇时候也会到各种晚会演出，安静坐在台上，不间断的从头弹到尾。
再次出现在人们视野里的时候，摇身一变成为歌舞团首席演员，名声大噪。
那是江茂林用钱买来的身份，一个能助他一臂之力的地位。
很快她便怀孕，从歌舞团退下来，一心想要相夫教子。
头四个月，她沉浸在怀有双胞胎的喜悦中，第五个月，其中一个胎停。
一切的转折点似乎都在这一刻爆发。
外界看似恩爱般配的夫妻，不过是一场华丽的舞台剧，他们倾尽所有演技迷惑众人，关上那道房门，便是鸡飞狗跳的肮脏台，荒诞无垠。
结局以明澜芳发疯失常自杀草草收尾。
他用三言两语描绘出自己的故事，平静的如同在诉说他人的家庭，“知道为什么我名字最后一个要跟罪字同音么？”
方梨捏紧水杯，隐隐察觉。
他凉薄出声，眼神带着对自己的戏谑，“因为他们都觉得我生来就有罪，要承受这份罪孽。”
那个未出世的女孩，江茂林婚后暴露的本性，明澜芳拿不上台面的一生，所有的罪过，都交由他一人承受。
方梨想，其实她早就做好准备了。
“江祈檌，你恨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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