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绸落下,哀鸣不周。
夫妻求子,葬送了一村百口人。
大娘以命易儿,却落得个魂断荒野。
老崔乞粮救将士,含泪烹肉。为寻剩下的村民谢罪,雪夜行千里,误了卿卿性命。
可谓盛世逢枯,绝人路,见人心。
“这断臂谁替你接上的?”沈若缺沉声问道。
“是一个仙子,蒙着面一身白衣,她告诉我她是仙人可以替我续上一臂同常人一样生活。”甄孝面如死灰的回答。
“奉绍大陆的天阶早在十几年前便被我家小妹飞升时斩断,这儿哪来的仙人。”沈若缺满头黑线地扶额道。
“仙人仙人,终归还是人罢了。”纪同尘面色凝重,将甄孝逐了出去。
甄孝站起身,神色恍惚地出了不周楼,摇摇晃晃地向城南的方向走去,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天字房内,只留下一地狼藉。
沈若缺用掌心抚过断臂,运起灵力驱散了极淡的阴寒之气,起身道:“这手臂来路不正,在他身上没有别的线索了。”
纪同尘视线扫过地上的红绸,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回到了从前那番懒散的样子,转身下了楼。
“星渚,送客。”纪同尘站在大堂中央冷声道,一道身影随即闪进不周楼。
星渚利落地抬手拔出剑,客人见了惊得纷纷逃窜出了不周楼。
“钱难挣,屎难吃。”星渚小声嘀咕了一句,将剑收回剑鞘,向外一闪又隐在了暗处。
沈若缺跟在纪同尘身后出了不周楼,只见纪同尘手指摆动几下,一对醒目的封条贴在了不周楼的大门上。
正欲回行宫之际,滕落色和叶槐安牵着马赶到了不周楼外,得知真相大白,便同二人辞别。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滕落色说罢运功飞身落于马上,一身红衣飘逸,好一意气风发少年郎,随即扬鞭策马而去。
叶槐安无奈的摇了摇头,躬身了行礼,转身上马追去。
“恶灵是怎么回事?”纪同尘边走边问道。
“超乎三界之外的鬼玩意,怕是九泉之下溜出来的。”沈若缺说着目光瞬间转冷。
“若要相助,可来唤我。”纪同尘咳了一声,略微迟疑的说道。
沈若缺眼中精光一闪,神色自若道:“侯爷这是担心我?”
纪同尘耳下浮上一层薄红,不再开口。
向东一路前行,至富春江畔。
高塔钓台倒映在碧绿的湖面上,风一吹便泛起一阵涟漪。
二人止步于石牌下,相顾无言。
“阿尘,走了。”沈若缺望着他,眸中无尽的笑意蔓延开,带着一分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不舍。
纪同尘凝视着他,心中泛起了一阵异样的情感,带着些许苦涩,嘴巴张开又合上。
“此去一别,山高水长,有缘再见。”沈若缺不待他开口,嘴角含笑,拱手一礼,转身沿着廊桥走去。
纪同尘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拱桥上,如梦初醒般怔怔道:“有缘再见吗……”
转身走了几步,不知怎么地顿在原地转过头回望。
云水沧沧,江水泱泱,像极了那富春山居图。
纪同尘舒了口气,望向化了雪色的远山道:“但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
抬起头,才见顶上的石牌上刻了四个大字:
山高水长。
“好一个山高水长。”纪同尘会心一笑,领悟了他的心思,起身回了行宫。
入夜,人间外。
鬼域境内的阴灵东逃西窜,似乎是被一股恐怖的力量压迫着,发出暗哑的嘶吼声。
衬得酆都殿内愈发阴冷。
相里一如既往闭眼立于殿内,手里捻着一串鸽血色的佛珠,面上平静无波。
“完了完了,又疯了。”罔两垂着头跪在一旁,身子吓的发颤,用手肘捅了下一旁的人。
“闭嘴,又是哪个不长眼的惹他了。”褚师令跪在罔两旁边旁斥声道,一改往日吊儿郎当的作态。
血色的雾气缭绕在空旷的大殿里,幽暗的墙角,血荼蘼以极快的速度向内延伸,蹿过众人脚下,攀上了殿内的巨柱。
猩红的泉水汩汩翻腾,卷成水浪喷涌而出,发出滋滋的响声。
沈若缺暗室中走出,身上的白衫被血浸透,新鲜的血珠沿着指尖滚落在地上,交错伤口却在缓缓愈合。
他扭了扭僵硬的脖颈,飞身到高处的宝座前,拂袖坐下。
惨白的面庞在烛光下一半映得猩红,一般隐没在黑暗里。
“点绛唇呢?”沈若缺指节敲了敲把手,微眯着瞳眸,嘴角勾起一丝神秘的笑。
“主上,她还在九泉守着呢。”罔两轻声回道。
“今日有事相议,你们没告知她?”沈若缺收起唇角冰冷的笑意,面无表情道。
“她说今日不宜议事。”褚师谋神色为难地开口。
沈若缺挑了下眉,伸出手召出密密麻麻的红线,指了个方向,那数不尽的红线霎时出了酆都大殿,向九泉的方向飞去。
“起来吧,胆子真是愈加小了,看来以后得多加锻炼,学学相里。”沈若缺示意众人起身,不咸不淡地说道。
“谬赞。”和尚相里睁开眼看向身旁还在发颤的二人,平静道。
“主上,这次殿内维修又要花不少银子。”罔两起身,一副幽怨的样子。
“你不要命了。”褚师令见罔两好了伤疤忘了疼,急忙踹了他一脚。
“哎哟。我不要命,我要钱。”罔两往旁边移了两步,忿忿不平道。
一箱金子出现在大殿中央,看得罔两两眼放光,却不敢上前。
“这个月的工钱。”沈若缺对罔两道。
罔两激动地上前,拾起一颗金子咬了一下,乐的紧忙捡起几锭揣进怀里。
正抱起箱子,突然一个重物从天上砸了下来,金子散了一地。
罔两骂骂咧咧地从地上爬起来,抬头一看,赶忙揣着身上的金子退到褚师令身后。
点绛唇跪在地上,密密麻麻的红线从她身上穿过,漂浮在空中,将她扎成了个筛子。
“十年前你杀人无数,我抓你来鬼域看守九泉,你可知罪?”沈若缺眼神凌厉扫向殿下。
“不知。”点绛唇吃力地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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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擅离九泉,放出恶灵祸乱人间,你可知罪?”沈若缺面色染上愠怒,再问道。
“不知。”她抬起头,目光如同蛇蝎。
沈若缺见点绛唇不知悔改,抬手在虚空中一握,红线瞬间扯紧。
点绛唇脸上充斥着绝望,再也忍不住声嘶力竭地喊叫着,双眼凸起,湿漉漉的头发紧贴着头皮,夹杂着粗重的喘息声。
恩生于害,害生于恩。
十年前留她一命的恩赐,却酿成了今日的大错。
就在她闭上眼睛等待死亡时,沈若缺松开了手。
“没意思。”沈若缺见她撑不过半个时辰,百无聊赖地说道,控制红线将她扯进了方才的暗室。
暗室实则是地狱的入口,有去无回。唯一的出口,便是历经十八层地狱的酷刑,一层一层爬上来。
这是沈若缺往常平复情绪的最佳方法,也是鬼域最令人闻风丧胆的酷刑。
沈若缺屏退了众人,望着柱子上的血荼蘼,心里空落落的。
思绪纷飞,想着想着,便想到了远方的人。
想必,他已经在回皇城的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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