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迷修!”
雷狮条件反射地叫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车外根本听不见。
就这一眨眼的功夫一个成年人不可能瞎跑了,但雷狮还是裹上安迷修的羽绒服,下车又叫了一声。
“安迷修。”
“嗯!怎么了?”安迷修蹲在地上找角度,听到雷狮的声音抬起头。
安迷修蹲下了身子,从车里自然看不到。雷狮清清嗓子,走到安迷修身边:“没事,坐久了,我也下来走走。”
安迷修没觉得有什么异样,点点头继续看看拍拍。
雷狮靠在吉普车上,没再打扰安迷修。看着安迷修安静地站起又蹲下,忙忙碌碌的样子,心里也没什么特别的感受,就默默地看着,偶尔回车上帮安迷修递个镜头。
冬日的郊野连昆虫的叫声都没有,只有轻微的快门声时时响起。月光毫不吝啬,在镜头和安迷修的眼睛里,都映着盈盈的光。
“你再往左边去一点,对,就稍微一点。”
雷狮往左移了一步,半靠在吉普的保险杠上。
和摄影师结婚就是要做好当一辈子模特的准备。
安迷修拍了一圈景色,最后还是要拍雷狮。
雷狮任劳任怨地又抱着保温杯,按照安迷修的指示凹造型。
“你快点!”雷狮保持着动作朝安迷修喊。
安迷修拍着拍着就往后退,公路尽头乌黑一片,他再退一些雷狮就要看不见了。
“好了好了!”安迷修抱着相机啪嗒啪嗒地从远处跑回来,弯腰一钻,就缩进了雷狮披着的羽绒服里。
冬天晚上风大,冷风已经呼呼吹了起来,雷狮的冲锋衣不怎么保暖,安迷修裸露在外的手指更是已经冻得通红。
安迷修一把把相机塞进雷狮手里,手往雷狮穿在里面的卫衣口袋里缩。
“看看,好不好看?”安迷修一边冷得直跺脚,一边撅着嘴指挥雷狮翻看相机里刚刚拍摄的照片。
雷狮把羽绒服又紧了紧,一手搂着安迷修一手拿着相机道:“还用说,长得帅怎么拍都好看。”
“把你能的!”安迷修抱着雷狮,探头要雷狮换个文件夹继续翻,“你看看上面那个,对,z打头的。”
“我和我师父商量了一下,应该能办个展了。我选了点我最喜欢的。”
雷狮闻言开始翻看安迷修准备展出的作品。在相机的小屏幕上其实看不出什么细节,雷狮只能大概看出有一些是安迷修给他看过的。
安迷修在雷狮怀里扭来扭去地探头看显示屏,雷狮听着安迷修的介绍一张一张翻着,偶尔回应几声。
“......就这些吗?”照片总共就那么多,翻着翻着就看到了头。
“总裁大人,这些已经很多了!”安迷修翻了个白眼,开始感叹总裁大人不食人间烟火。
“嗯,”雷狮搂着跳脚的安迷修又翻了翻照片,关了相机把它还给安迷修,“好了,你不是说要搭帐篷吗?风越来越大了,赶紧的。”
安迷修又絮絮叨叨地给雷狮科普了一下各种办展的事宜,终于是支起了帐篷睡下了。
这种露宿的机会其实不多,只是这次的目的地远了些,雷狮刚好赶了个巧,体验了一把露宿生活。
雷狮是没打招呼突然来的,安迷修只带了一个睡袋,于是两个人抱得紧紧的缩在一个睡袋里。
倒是暖和得很,不怕感冒了。
两人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一会儿话,安迷修开了一天的车,到这时候也实在是困了。雷狮听安迷修的呼吸渐渐舒缓下来,知道他是睡着了。
郊外不比城市哪怕在夜里都有足够的光线,帐篷遮光的布料挡住了仅有的月光,里面便是漆黑一片。
雷狮和安迷修脸贴着脸,雷狮也只能大概看到他的脸颊轮廓。
帐篷外的风声时起时歇,雷狮盯着昏暗不明的轮廓沉默许久,终于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
但闭起眼睛,雷狮又想到那些其实不算少的摄影作品。
方才他状似无意,其实却仔细地看了。
那么多安迷修最喜欢的景色里,从城市到郊野,从日出到日落,他甚至看到从家里阳台望出去的熟悉视角,但他没有找到一个自己。
雷狮突然觉得冬天的夜风大得离谱,觉得安迷修唠叨自己穿秋裤也不是无理取闹。
可风明明吹不进来。
早晨的阳光透进帐篷,塑料布的小窗上凝结着薄薄的晨露。
远处的寒鸦叫了起来,嘎嘎的回音在枯草上低低地飞旋,让人听不清到底是几只。
喧嚣了半夜的风应该早停了,雷狮小心翼翼地把手臂从安迷修的侧颈下抽出,起身撩开帐篷的门帘。
69書吧
他昨天睡得多,这会儿已经醒了。
安迷修昨天开了一天的车,现在还半张脸埋在睡袋里,因为雷狮的动静哼唧了几声,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雷狮伸手把睡袋拢了拢,露出安迷修小小呼吸着的口鼻不让他闷着难受。
雷狮伸着懒腰走出帐篷,清晨的郊外空气轻薄爽冽,雷狮没立马披上外衣避寒,他在凉风里舒展身子,散去昨晚两人挤在一个睡袋里的燥热。
雷狮顺风撩了撩刘海,拿后备箱里的水蹲在吉普车旁边简单抹了把脸。
遍野的枯草易燃,雷狮收回点烟的手坐进车的副驾,冬天的早晨到底是冷,雷狮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高领毛衣还是扛不住,又不能回去取外套,怕吵到安迷修。
无言的晨光透过挡风玻璃照进车内,在光滑的弧面上形成一个刺目的光点。
雷狮抬手遮住眉眼靠在微凉的皮座上,半个身子浸泡在温暖的阳光里,窗外只有微动的风声和遥远的鸟鸣,雷狮透过指缝依稀看见地平线的尽头划过两只不知名的白色飞鸟。
雷狮突然觉得胸腔很轻,能灌进风来。他想到平时这个时候自己也已经醒来,办公楼的落地窗上也反射着地平线上投来的光,他让秘书把百叶窗一拉,那突兀的光线就不见了。
现在,雷狮久违地体验了一把早晨与天光。
放空了一会儿,雷狮取出背包里除了换洗衣物外唯一的物什,是那份白花花的离婚合同。
雷狮心不在焉地翻看着。
他半辈子都在跟各种各样的合同打交道,经验丰富、体验良好。
他擅长从各种合同里获取利益并乐此不疲,他聪明胆大,总能切到最大的那份蛋糕,比起以此为生,更像是玩乐时附加了金钱的筹码。
雷狮经手的合同,真正以合同本来的效用为目的的就此一份。
要和安迷修离婚,雷狮总要认真拿出他所有的看家本领,明明对方是个除了会签名按手印之外对任何有关事宜都一窍不通的笨蛋。
雷狮翻看着熟悉到足以倒背如流的合同,他摇下车窗,微风从窗口进来翻动纸张,哗啦哗啦的响声融入车外枯草的摇摆。
雷狮从来清楚自己的矛盾。
他把合同做得尽善尽美,请最好的律师,把婚后财产理得一清二楚,能给安迷修的利益他通通让出,把让利做得连毫无经验的安迷修都能一眼看明白。
他给安迷修铺好了最平坦的退路,让安迷修可以把婚离得一点亏都不吃。
甚至雷狮用合同里显而易见的破绽让自己看起来仿佛迫不及待地想结束这段婚姻,让安迷修连心理负担都不会有。
这婚没理由不离的,只要他不爱他了。
只要他不爱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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