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夜色如墨。
四人一道走在长街上,其中有一人戴了帷帽。
戴着帷帽的岑缨只觉得更为显眼了,本来她说自己回府就好,苏相担心她就非得亲自送。
她总觉得这人定然是有什么意图,恐怕不止是送回府那么简单,这使得她一路都揣着心事瞎想。
又得应付着苏相的问话。
青年挺直瘦削的身影,比她高了一大截,他儒雅稳重的声音落在旁边,掷地有声。
“听闻公主饱读诗书,可知黄台之瓜?”
一句果断的问句。
在夜色中有些喑哑伤感。
69書吧
岑缨的确是听过的,这是史上一位太子的典故,骨肉相残。至于为何听过,那还是幼时皇兄们谈起的,他们当时说着以后会注重皇室亲情,不会手足相残。
她犹疑道:“不知,本宫读女三书颇多,在其他书籍典故上涉猎不多。”
苏则昭眉目舒朗,回头又问道:“你可知?”
他问的是他府上的侍女清华。
李如意翻了个白眼,你就问吧,你个活爹,一问一个不吱声。
黄台之瓜的典故她肯定是听过的,唐朝的太子李贤有一部遗作《黄台瓜辞》,他是武则天的次子,野史上说他的死就是自己的母后残害的,皇室无情。
但是这个时候,她不能说自己知道,这个情形与昨日不同。
昨日的昭王是怀着不好的心思,她说出君舟民水只是借此让他离开相府。但是今晚,若是她说了出来,就显得她比公主知得多,且她万一是在掩盖自己的才能呢?
君舟民水为民众广泛知晓,因为涉及到民众,而黄台之瓜极其小众,只是关于皇族。她要是知道这个,苏相只怕认为她有问鼎天下当女帝的心思,就会调查她的身份。
为了博眼球出风头而引人怀疑,这是不合适的。
李如意低垂着眼,柔声道:“奴婢只听说过黄瓜,黄瓜味甘性凉,入脾,胃,大肠经,可清热生津,除热,另外,黄瓜具有消肿利湿的作用。”
她低着头,往前紧紧跟上,忽地就撞到了青年挺直瘦削的背上。
往后一退,李如意捂着自己的头,心想这个狗男人干嘛突然停下来,真的难顶。
他们已走至长街巷陌深处,偶传来几声打更人行走街巷敲出的绑声,深冬的孤寒簌簌而至。
前面不远处就是长公主府后门。
岑缨拢着衣袖,看着苏相和他的侍女,她怎么觉得这个侍女不简单,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也不简单。
也对,能在青楼钻研高深技艺的女子,自然不简单。
她都有几分欣赏这样坦诚的女子,而且她竟然还知道黄瓜的功效。
苏则昭看了眼撞上他的人,问了句是否伤到了,得知无碍几人接着往前走。
月光下,他身影融入深夜中,显得凄清。
他肃然道:“李贤的《黄台瓜辞》写道: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一摘使瓜好,再摘使瓜稀。三摘尚自可,摘绝抱蔓归。”
“公主不知道也好,还有件事,今日午时六皇子入宫为昭王求情,还在宫内跪着。荒山的火的确不是昭王放的,也不是民众无意引火,而是有人点燃了火炮库,至于是谁,其实已经不重要,因为没有证据。”
苏则昭的声音依旧是往日那般淡然清正,面容冷峻。
他知道这两个女子都是知晓这个典故,一个迟疑片刻一个深思许久,都是在韬光养晦,不露锋芒。
岑缨脚步一顿,停在了长公主府后门的台阶上,她居高临下看着下面的人。
他这是何意?话语中是在提醒她吗?
昨日昭王妃就来找了她希望她求情,但是她没有答应,也不会答应。
在边上看着两人的李如意眉头一紧,怎么觉得这两个人关系挺好,她竟然忍不住要磕了。
她记得坊间就有传闻,苏相少年丞相,曾向当朝长公主当街示爱,关系极为密切,多次出入酒楼饭馆。
这般看着,这两人还挺般配。
门口高悬着的灯笼,在一层寒雾的笼罩之下,放着昏淡的光,映在了苏则昭的身上。
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岑缨忽地想起了这句诗,正如同眼前的苏相,周身清润,皎洁如月。
她莞尔一笑问道:“所以,苏相今夜的目的是何?”
黄台之瓜与昭王这两件事估计不是他的来意,岑缨心想,他竟这般沉稳,此时还不展露自己的目的。
苏则昭依旧不语,他想着自己刚才听到的心声,回看了一眼在旁边如鹌鹑般惴手的女子。
她都在想些什么,稀奇古怪。
——
栖迟院靠东边的偏房里。
屋里烛火还未尽,灯花时不时滋滋响,炉火一直在烧着。
望舒与璇玑在一边看着在席边煨着炭火,闭目沉思的公子。
他们两人面露苦色。
在小声探讨着,公子为何还不出去,人家苏相都与公主一道走着,极为亲密,他就不会吃醋吗?
在一刻钟前,他们的人就来禀报,说是苏相在倦枝楼与公主相会,还特意送人回府。
望舒:“所以现在怎么办呢?苏相要是与公主好上了,咱们公子可怎么办啊?”
璇玑:“谁知道呢?驸马只有一个,男宠可以有多个,苏相都已经官拜丞相,自然是不愿意伏低做小的。”
两个人重重地叹了口气。
望舒又看了眼面色惨白的公子,他担忧道:“咱们公子不如苏相健壮有力,不如苏相年轻,就连在样貌上也不如苏相很多。”
璇玑反驳道:“过于孔武有力会让人害怕,娇弱不堪也有娇弱不堪的好处。年纪大会疼人,再说咱们公子又比苏相大不了几岁,苏相只是差三岁而已。至于样貌上,那是因为公子常见病弱,脸色苍白憔悴,看着没生机,但是面容还是很好看的。”
望舒不服:“我真的觉得苏相挺好的,你看人家还是渊国人,有府邸住宅,府上无侍妾,洁身自好。”
璇玑睨了一眼:“咱们公子也是府上无侍妾,洁身自好啊。不是,你到底是站那边的,老是为苏贼说话,你收他钱了?”
两个人争执着,彼此喋喋不休。
忽地,听到自家公子虚弱无力的声音:“别闹腾,有贵客深夜登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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