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无声的室内。
面容清瘦苍白憔悴的男人又猛烈地咳了起来。
岑缨本是打趣而已,无奈道:“逗你的,你好生歇着吧,从前的偏院还有那些强取豪夺的行为,是我的不是。我给你赔礼道歉,不指望你原谅我,纯碎是因为我良心不安,道德谴责我。你别说话,你听着就好。”
她望着要蠕动着嘴皮子的人。
他看着可太虚弱了,说不了那么多话。
他的脸色格外难看,苍白得几近透明,像一捧将融未融的雪,看着让人顿生怜悯之心。
岑缨一想想这样的苍白病体有几分是因为她体内那人的举措,她顿时又愧疚难安。
她接着道:“等你康复之后,我会给你和离书,赔给你金银财宝,送你回家。此后山高水阔,你我就陌路两立。若你想报仇雪恨也行,先养好身子在说,男子汉大丈夫,当朝碧海而暮苍梧,这渊国闺阁内室,不适合你。”
她正要起身,却被他拽住了衣袖。
那双手过分白腻,力道不大。
他顿声道:“公主不用道歉,微臣知道三年间那些事情都不是公主做的,如今才是真正的您。”
极其笃定的语气。
奚砚看着身前眼眸明亮,骄矜自重的人,这才是他朝思暮想、甘愿以身入局的理由。
“你如何知道的?”
岑缨不解,他这般话语倒有点稀奇古怪,与岑缨预想的不同。
所以他既然知道这些事情,那就表明他本事不止如此,又为何愿意自困于此。
她看不懂。
奚砚并没有解释,而是恭敬道:“夜色已深,微臣恭送公主。”
有几分逐客的意思,岑缨也看明白了,没有问下去的意愿,转身离开。
奚砚思绪神游中。
他想到了三年前还有多年前的事情,其间种种,机缘巧合。
但无论如何,心志不改,始终如一。
半刻钟后,窗外有人潜入,声响极小。
奚砚侧耳听着,早就回了神,他沉沉道:“祁先生,她已经回来了,多谢先生恩德。”
进来的是一位白胡子的老头儿,他头发花白,精神极好,脚步很快,他跳到了床前。
“无妨,以后要是喜宴礼成,一定要请老夫喝酒,你知道我最喜欢喝你酿的浆谷溪春。”
这位老者正是祁先生。
他打趣着面如冠玉的人,他们两个人相识多年,这算是小辈里他最看重的人,当然不是因为他酿的酒才格外看重。
奚砚轻声开口:“祁先生切莫打趣我,她能平安归来,我已是心满意足,不敢奢想。”
祁先生摇摇头,这么骄傲自满的少年郎可不该在这里谦卑,不过感情的事情他也不愿意过多干涉。
他来还有正事,他开口道:“这三日你在寺庙祈福,朝堂的事你应该无心打探。昭王殿下这次倒是闷声吃了大亏,不仅丢了那些私藏的军备物资,手下还折了一员大将,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祁先生是渊国的老国师,退任多年,当了好些年的老夫子,但是对朝廷上的事情依旧是格外清楚的。
在世人眼中是德高望重,底下学子数百。
奚砚点头:“那便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三年前的事情有他的一笔,这笔账就快了清。”
祁先生看着他,他眉眼温和,眼中的那抹深沉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这般运筹帷幄,喜怒不显于色,他就是不愿意拜自己为师。
祁先生这样想着,心里又憋屈了。
要有这样的弟子,这传出去他的名声得多好听啊?以后世人不得给他立庙敬仰。
他又打趣道:“你啊,就是心思太正了,你要是将自己的这些行为告诉人家小姑娘,那不得早日修成正果。一颗真心要捧在人面前,也要让人知晓啊。”
但是世间也唯有真心最难得,他关心着这孩子的感情状况。
奚砚:“祁先生,等你把祁夫人哄回来再来教我行事。”
祁先生一愣:“你这小子,老夫一贯自诩一双巧嘴口若悬河,终究是不如你。”
69書吧
奚砚恭敬回道:“承蒙祁先生厚爱。”
——
翌日。
岑缨换了一身罕见的正装,入宫去请罪叩见父皇母后。
车驾经过西街的时候,听得了街头的喧哗叫卖声,许久未这样听着,顿觉亲切不已。
在车里闭目凝神,忽地车驾受扰,抖动了一下。
前方因此堵住了路口。
“何事?”
她并未掀开帘子,让采薇靠近外面打探一番。
透过一侧被寒风吹起的帘子,她窥得见外面站着很多百姓,还有抱着幼子的,冬日里很少会有这么多百姓在街上行走。
昨夜的雪虽然清扫了,可是街上还会有些冰层。
等了片刻,采薇才回头禀报。
“公主,是兵部尚书正在游行示众,有百姓往他身上扔着鸡蛋白菜,状况不堪。兵部尚书贺大人一家前些天被抄家,他也锒铛入狱,今日死罪行刑。”
所以路线相撞,她们的车架需要回避。
“原是如此,我没记错的话,兵部尚书贺大人的女儿,四年前嫁了三哥为正妃,三哥没有出手相助吗?”
岑缨细想着,当时的婚宴盛大,所以她记得格外清楚。
一群皇兄带着她,非要去外面闹洞房,当时场面很有意思,当然最后是没有闹洞房的。
皇家礼仪在前,他们也不敢那般造次。
“公主,三皇子这几年已经被封了昭王,此次正是昭王殿下与兵部尚书勾结,窝藏私兵军备,引得山火猛烈,数户人家惨死。”
采薇看着公主的脸色,最终还是回禀了。
“这怎会如此?”
岑缨诧异,三哥一向是最为稳重,窝藏私兵这不是他能干出来的事情。
她唏嘘感叹了一番,纵使不愿意相信,也没有办法。
皇家本就亲情淡薄,面上一套暗地里一套,这种事情也不算少见,她也很快接受了这样的事实。
只是难免还是会感到伤怀,曾经喊着要为天下万民求恩典的皇子在朝堂阴诡风云里成了这般。
车驾继续往前行走,喧哗声越来越远。
离巍峨的高墙越近,她的心里就越忐忑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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