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黑一白两道的影子在冥界快速穿梭,引起不小的骚动。
魁娘子面露忧色,“象梦兽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后挥手叫来小鬼,“速去通知判官大人!”
两只小鬼应了声,瞬间化作一缕青烟。
不知飞行了多久,关洱只闻见一股潮湿的气味,直冲鼻尖,没一会儿便头晕目眩。
恍惚中,传来一道清冽的男声,“这是漳气,速速屏气!”
关洱赶紧捂住口鼻,减少漳气的摄入量。
象梦兽不知怎的忽然速度慢了下来,黑雾在以极快的速度膨胀,人脸形似骷髅,哀嚎不止,像是在忍受巨大的痛苦。
后方白光愈亮,巨大的光剑斜射飞出,携带着强大的气流,雷霆万钧,摧枯拉朽。
狂风在撕扯空气,关洱只听见尖叫声越来越大,然后骤然消失。
“啊—”
突然没了支撑,关洱不受控制的降落,失重感笼罩全身,随即重重的砸在了草地上。
象梦兽爆炸了,黑烟弥漫,人脸在烟雾中逐渐消失,最后化为白雾袅袅散开,只闻见一声释然的叹息声,随着微风飘向远方。
关洱趴在地上,喘息不已,漳毒加上半空摔落的冲击,已让她呼吸愈发困难,胸腔似乎被一双手攥住,越来越喘不上气,面前全是低矮的灌木草丛,视线逐渐模糊。
朦胧间,一道白影缓缓而至,带着若有若无的夜阑花香气,将一颗丹药递到关洱嘴边,“吃下去,可短暂抵御漳毒。”
关洱张嘴,丹药入腹,沁凉心脾,窒息感瞬间消散不少。
关洱抓紧时间打坐凝神,这是目前唯一能做的一件事。
约莫半个时辰,关洱轻吐出最后一口浊气,缓缓睁开了眼。
一眼望去,入目皆是低洼的草地,泥沙沉淀在湖边,形成若干浅滩,空气中混着青草腐烂的潮湿气息。
关洱看着眼前的男子,眼底闪过一抹惊艳。
身着白色劲装,头顶用银色白带束起一个高马尾,干净利落,身后一把黑色剑鞘,发如墨,衣如雪,皎如玉树临风,容若九月秋霜。
关洱看着那熟悉的眉眼,突然就想起一个人,一个死去多年的人。
“现下感觉如何?”
关洱收回飘远的思绪,不可能是那个人的,那个人死时不过十二三岁,哪怕过了八年,也只能保持死时的样子。
“已经好多了,感谢阁下相救!”关洱抱拳答谢,心底也是万分感激,没有这个人,自己恐怕已经不知道死了几次了。
“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楼偃没有回答,眼睫低垂,闪过一丝落寞。
关洱莫名,我没有说错什么吧……
水杉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似薄雾般的漳气覆盖在湿地之上,相比思蜀阁,这儿平添了几分阴森与肃穆,绿地如席,底下暗波涌动,裸露的土地成灰褐色,正以肉眼难以发现的速度悄然移动。
“这里是池冥沼泽,危机四伏,我们还是尽快离去。”楼偃略带担忧,无数未知的妖兽正向他们靠近,“跟着我的脚印踩,千万不能陷进去。”
池冥沼泽算的上冥界一大危险地带,常年弥漫漳毒,越高漳毒越强,因此不能飞行,鲜有人踏足。
冥界灵气稀薄,修炼极其困难,因此能抵抗住漳毒的人也是少之又少。
周围很安静,关洱咳嗽了声,试着问道;“那个……他们所说的象梦兽是什么?”
“相传能根据梦境,预测出常人不能勘测到的未来。”
人界相传的梦中,共有十五种梦,而“象梦”则是其中一种,意为梦中所梦见的一切都有其对应的现实意义。
“象梦兽生长条件刁钻,不具有攻击性,喜群居,一般不会离开出生地。”男子若有所思说道。
喜群居,不离开出生地……
关洱很奇怪,之前抓她来的象梦兽,只有一只,而且攻击性极强,显然,它的出生地也不可能是思蜀阁,而且,它显然在找东西……
关洱仔细回想着,为何这只象梦兽,会如此反常。
想的太入神,连楼偃停下都没发现,眼看着就要撞上,关洱只觉面前越来越暗,最后一步已经踏了出去,幸亏在最后关头反应了过来,右腿在在空中停顿了两秒,又踏回了原位。
“幸好幸好……”撞到恩人可就太不礼貌了。
“小心!”寒光一闪,宝剑出鞘。
沼泽地下隆起的土堆越来越多,眼看着就要破土而出。一阵细微的爆炸声,烂泥飞溅,空中扑来一块半人高的泥块。
关洱下意识的想去拔剑,却拔了个空。
“哗——”楼偃将泥块一分为二,泥块发出老鼠一样的叫声,在泥里抽搐。
关洱看去,竟然不是泥块,而是被泥土包裹着的一条长虫,黑漆漆的内脏流出,又沉入湿地。
紧接着又是第二条,第三条。
“快走!”楼偃拉着关洱,“我们被疣蟥盯上了。”
关洱的第二次逃亡正式开始。
虽然没了修为,身体的本能反应还在,疣蟥扑的速度并不快,关洱也能走位躲过。
楼偃则暴力得多,一挥一动间,皆是碎块。
数量太多,关洱忍不住喘息,呼吸间,那股窒息感又来了,抬头看了眼正在厮杀的楼偃,咬了咬牙,忍忍吧,已经是拖累了,不能再增加负担。
庆幸的是,疣蟥的攻击并未持续很久。它们排列整齐地停在了一处泥沼前,显然在躲避。
这里的土地不再是灰褐色,而是红褐色,这里的植物比之前更甚,也很特殊,叶子坚硬,周围一圈都是锯齿,像极了深海巨鲨的牙,稍一碰到,便回皮肉分离。
这个关洱知道,爹爹还在世的时候,曾有人送过几株,叫做刺刺草,叶片有剧毒,沾血后便会开花,花朵会释放出孢子,无色无味,极其细微。通过口鼻耳钻入人或兽的体内,然后在体内发芽生长。爹爹觉得此物太过残忍,便放一把火烧了。
如此毒物,竟会大规模生长在池冥沼泽里。
问题来了,一眼看去,刺刺草生长的密密麻麻,根本无从下脚。
身后是成千上万只疣蟥,浮在沼泽上,露出一双虎视眈眈的眼,身前是成片的刺刺草,可谓是进退维艰。
楼偃几乎是没有思考,把剑别至腰间,露出一张精致侧脸,“我背你过去,刺刺草伤不到我。”
关洱吃了一惊,肉身不破,是元婴初期的修炼者才能具备,魁娘子说的大鬼也是元婴修为,会是他吗?
算了,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一切等出去再说!
关洱抬头看着对方一身雪白,滴尘不染,而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破旧不堪,全是泥点,连关洱自己都嫌弃。
但眼下没有其他的办法,万一自己受伤,两个人都会被刺刺草寄生。
关洱略带歉意的点了下头,“抱歉了。”
楼偃微蹲下身,关洱轻轻覆了上去,自己的双腿被拖了起来,后背宽大,关洱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爹爹也这么背过我呢……
她没注意到的是,楼偃双耳泛红,眉梢处是藏不住的欣喜与满足,唇角挂满笑意,众生倾倒。
相比之前的大逃亡,这一路走的格外静好。
关洱只听得见楼偃沉稳的呼吸声,那股窒息感越来越明显,强撑起一口气,“请问阁下我们出去了吗……”
楼偃听见她虚弱的声音,安慰道,“我们到了。”温柔的仿若春风拂过山涧。
许是微风正好,许是夜阑花香,关洱来到冥界后的一身压力与无助好像突然有了倾泻口,漳毒让她的头脑昏昏沉沉,只记得爹爹慈祥的目光。
爹爹,我就休息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不知不觉中,一眼无际的刺刺草已经消失,没有低洼的草地,没有腥臭难缠的疣蟥。
楼偃将关洱放下,施展灵力一寸一寸扫描关洱全身。
还好漳毒不深。
关洱悠悠转醒,眼前忽然飘过一大坨白团子,险些撞脸,白团子显然也吓了一跳,只有两个黑点的眼睛瞬间眯成一条直线,原本弧形的嘴巴也变成波浪状,好不委屈,又慢悠悠的飘向另一棵树。
关洱这才注意到,周围的树多是粉色,就连树干都是白色,这是在人界从未见过的树,好多只有拳头大的白团子在快乐的堆花瓣,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关洱惊讶的发现自己原本空空的灵海,现在居然有了一丝灵力!
灵力在冥界是极其珍贵的,思蜀镇虽然人多地广,可那里却是连一丁点儿灵力都没有。
当下只是昏迷了一会儿,居然会有灵力!
关洱在狂喜之下,不由担心,灵力在不加吸收的情况下,是无法主动进入灵海的,显然是有人施法做了引导!
对了,阁下呢?
关洱望了一圈,都没发现第二个人,除了一群似云朵般的白团子。
莫非是白团子……
白团子们突然嘤嘤叫了起来,围过来七八只,风风火火的,花瓣被吹成了一个卷儿,只见它们疯狂摇头。
关洱,“……”
难道是想告诉自己,不是他们施的法,可是,我啥都没有说啊……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
白团子又如一阵风般飘走,纷纷停在了来人身旁。
楼偃脸上漾起温柔的笑,一只白团子软绵绵的蹭着他的额角,花瓣落到发顶,为他原本锐利的双哞增添了几分柔和,不经意的点缀最显绝色,美的像一幅画卷。
关洱心下已有了答案,郑重走到楼偃身前,第一次直视着他的眼睛,“是阁下做的吗?”
“我看你灵海枯竭,此处又灵力充沛,只要稍加引导,有助于早日炼气。”
关洱神色凝重,灵气引导非易事,施法者耗损极大,虽然灵海中只有一丝,可却要以十倍修为为代价。
“可我与阁下萍水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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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偃的笑僵在脸上。
“非亲非故……”
一瞬间,花瓣纷飞,一股无形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像极了仙乐坊那道追寻不到的炙热目光,白团子受到惊吓,一下子飘老远。
四目相对,楼偃的瞳孔深若幽潭,眼底是压抑着的疯狂,似有一股火焰在燃烧。
步步紧逼。
关洱一脸茫然,退无可退,后背抵在树干上,眼前是突然放大的俊颜,下意识的咽了下口水,我难道又说错了吗,这反应也太大了吧……
“萍水相逢……”
“非亲非故……”
楼偃伸手抵在关洱脸侧,咬牙重复了两遍,低着头,睫毛轻颤。
关洱被这越来越重的呼吸声吓得屏住了气息。
一抬头,刚才的疯狂愤怒转瞬即逝,眼角发红,泛起一丝水光,语气是说不出的委屈难受。
“师姐当真把我忘的一干二净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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