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慕容追不退反进,往前疾走,两人几乎撞个满怀,脚下一勾,两手在刘承宗肩头轻轻一扳,后者像个陀螺,斜着飞转出去,撞到石墙又摔到地上。
周围人齐声喝彩。
刘承宗咬牙站起来,扑身再上,再被对手摔倒。如此一来二往,扑过来十多次,摔倒十多跤。最终坐在地上大口喘气不肯起身。
慕容追平息平稳,笑着走过来,略弯下腰,伸一手拉他:“怎么样,刘将军,觉得我配不配做你的朋友?”
刘承宗气呼呼扭过头去:“摔跤算不得本事,有本事你与我比射,能射得过我,我才服你!”
话说到这里,周围人又一片笑声,而且比刚才更加响亮放肆。
一个军校走过来,拍着自己脸皮,对刘承宗说:“你也太不知羞了吧?竟然敢与我们赫布图比射箭?”赫布图是射雕手,神箭手的意思。
另一个军校过来,还原地跳着舞唱了两句歌,而后才指了刘承宗的膝盖说:“这里的伤疤不痛了吗?要不要赫布图再给你来一箭?”
刘承宗才明白,原来自己被俘时,膝窝里那一箭,正是眼前这个长身大汉射的。那一箭虽是偷袭,从背后射过来,但自己当时被胡兵围住,大家混战为一团。那一箭从二百步外,城头上射来,穿过人群,恰好钻过胫甲缝隙,射进膝窝,其难度不逊于塞外射雕!
城破第六天,固源元帅府被围第七天,夜。
一弯残月,从东面树梢间升起不久,又被淹没到一团乌云里,星光鬼黠着怪眼闪烁不定。
帅府后院,老孙头从自己卧房里起来,撒泡尿,穿好衣服,出去给马喂夜草。走到马厩边,才想起里面已经空空如也。
老元帅刘思源的火龙驹已经骑走两个来月了,二爷刘承宗的青鬃兽已经七天不见。他听闻青鬃兽已经死了,二爷刘承宗也被俘,有人说他杀出一条血路去找老元帅了,到底怎么回事,也不清楚。
帅府已经被围了这么多天,天天都在打仗,都在死人。而外面那些胡兵没有退去的意思,这与以前有些大不同。原来打仗也互有胜负,那些胡人打输了跑了,打赢了,往往也掳掠一番也跑走了。现在这帮兔崽子们赖在这里不走了?每天来攻打帅府?
老孙头不肯回屋再睡,马厩旁边,一人蹲在上马石上发呆,他喜欢闻马厩里的气味,那样才让他更安心一些。
天气冷,老孙头鼻涕冻得流出来,又看一眼空空马厩,觉得眼睛发酸,对不住叹一口气,又恨恨骂两声:妈的。
“是老孙头儿吗?你老小子在骂谁?”
他听到有人在说话,吓了一跳,赶紧从上马石上跳下来,四周去看,却没有一个人群。
那声音又响起来:“是不是老孙头,快,帮我把石槽挪一下。”声音听起来很熟,又怪怪地,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
老孙头稳了稳神,确定自己没有做梦,轻声回应:“是谁?”
“还他妈有谁?我,你家二爷刘承宗!”那声音嗡嗡的气呼呼的回答。
老孙头高兴的几乎跳起来:“真的是二爷?你这是在哪里啊,我怎么只听到你说话,看,看不到你呢?”说到这里,他真的有些害怕了:我不是真的是见鬼了吧?他们说二爷被那些胡兵抓起来了,是不是已经被害了,他的鬼魂来找我了?
刘承宗的声音又传过来:“老孙头,你个老小子愣着什么?不是告诉你了吗?把马槽推一下,我就出来了。”
老孙头听出来了,那声音从马槽底下传出来。“二爷怎么跑到下面去了?”顾不得多想,他赶紧过去,想把石凿的马槽推开。哼嗨推了两下,石槽纹丝不动,他赶紧对着下面说:“二爷,您稍等,我去找人。”
“回来!不要叫别人,你自己想个办法。”
老孙头又赶紧转身回来,原地打个好几个转转,一拍脑袋,从旁边抱起一根长木杠子,插到石槽底下,费了好大力气,终于把石槽撬得挪地儿,下面钻出一个脑袋来,借了星光仔细看,正是二爷刘承宗。
刘承宗从下面钻出来,回头对老孙头说:“把石槽挪回来,不要对别人说。”
刘承宗匆匆离开,只剩下老孙头一人在那里发愣,他忍不住啪地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真疼,不是做梦。他不知道马槽底下会有这么一个地洞,二爷刘承宗怎么跑到里面去了!
元帅府是刘承宗从小长大的地方,闭了眼睛也不会走错。他从后院小门出来,没回自己住所,又钻进小胡同,七扭八拐来到母亲住处,到她房外拍了窗子轻声呼叫:“娘啊,娘,是我回来了。”
老夫人已经披了衣服,让刘承宗进来:“儿啊,你真的还活着?”话没说完,老夫人已经泪流满面抱着儿子失声痛哭。白天在众将士们面前,她表现的很坚强,绝口不提儿子的事情,哪怕心里知道他凶多吉少,但要和大家一起守帅府,不能顾及自己的私情,现在看儿子回来,老太太真的忍受不住,一时大哭起来。
刘承宗也哭。
丫环婆子们在外面侍候着,没有老夫人的话儿,谁也不敢进来。
又哭了半晌,两人止了悲声,老太太让儿子在床边小榻上坐好:“儿啊,你……听说……这是怎么回事!”
刘承宗没有隐瞒,把前前后后,自己如何守北城大战胡兵,后来怒斩青鬃马,自己也被偷袭俘虏的事情,一一说了。再后来,被关进石牢,与对方首将慕容追见面,两人还打了通,“儿子,真的不是他的对手!”
老夫人听他说着,脸色越来越深沉,突然打断他话:“你是说,你被那个什么胡人头领,叫慕容追的放回来的?”
“是。”
“你起用了秘道回来,不怕他们尾随你一起进来,偷袭帅府吗?”老夫人的声音严厉如刀。
刘承宗赶紧回道:“没人尾随,您也知道秘道里多设机关,只有孩儿能进来,他们就算能进来,也只能死在里面。”
老夫人点点头,眉头并没有舒展多少,略沉吟一下又问:“那个胡人头领慕容追都给你说了什么?你答应了吗?”
石牢里,刘承宗真的后悔了,后悔自己当年不听父亲刘思源的话,读书不肯好好读,练武也不肯好好练。现在摔跤不是人家慕容追的对手,射箭不如他,就是说起书上的故事,也不如人家懂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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