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不归缓缓松开魏衍的后脑勺,故作姿态,慌慌张张地用右边衣袖拍掉了那破损黑色战袍上的灰尘,单膝跪在殿内高台前的玉砖上,低头道:“陛下!罪臣徐不归,来迟了,臣,罪该万死!陛下一声令下,臣可立马自宫谢罪。”
余帝捏着葡萄的手悬在空中好一会儿,才将葡萄放回果盘中,挥了挥手臂上镶嵌着无数黄金珠宝、在月光上依旧闪耀夺人眼的马蹄宽袖,坐直了身子眉开眼笑道:“并不迟,徐元帅,朕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吗,就像这盘里的若干夏黑葡萄,虽说一般六月份才成熟,但朕,今天就是想吃。今天朕的御前侍卫送不过来,那也是迟了,朕就要诛他九族。这一来,他不得想办法给朕奉上夏黑葡萄?不管他们是用丹药喂,用血喂,用真气喂,这夏黑葡萄今天立马就送到朕嘴边了。不过要是朕当真被齐大将军的偃月刀给砍了,那才是迟了,朕的御前侍卫尚且会对朕失望吧。不过这夏黑葡萄真是甜啊,硕大饱满,清甜微酸,朕很多年没吃到这样的美味了,朕爱吃,今天要是真被齐将军砍了,还真是有些许可惜了。”
余帝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雕着凤尾花的金色大袍,捋直了双肩上绣着的两条金龙,顿了顿,道:“朕总觉得这肩上少了点什么,漏风。”
身着紫色长袍的太监魏衍,显然是更懂得余帝的心思,立马会意的同时,四处寻找余帝掉落在地上的人皮云肩,随后双手捧着云肩跪爬上高台,经过余帝示意后,才用他发抖的双手给余帝披上这云肩。
余帝一脸讥笑,长得比较紧凑的五官更加显得贼眉鼠眼,抬起手轻轻放到魏衍的弯肩上,“今日若不是徐元帅回来,齐源将军的大刀应该是砍到朕头上了,倘若朕真要死了,魏中臣还在柱子后躲着吗?这刀砍到朕这龙椅上来,汝挡不挡?朕要听实话。”
魏衍当即又跪倒,额头在地上猛磕,嘴里不停地大声念叨着:“臣不敢挡,臣该死,臣该死,臣该死……”
这一下,魏衍满脸都是血了。
“魏中臣讲的实话,朕爱听,这十几年太监没白当,赏颗葡萄。”余帝捏起一颗蓝黑色的夏黑葡萄丢在地上,魏衍立马双手捡起来塞进嘴里。
余帝轻轻道:“魏中臣先回去休息吧,顺便传达朕的意思给京城里剩下的那些兵马,要么都回去休整,要么进宫来叛我,别在那傻杵着,朕不爱看。”
魏衍听到这话终于如释重负,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出了中殿,在宫外众人的目光下解散了那十来万兵马。
魏衍刚出去,余帝转身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高台下的冼葱连,厉声问道和魏衍同样的问题:“冼太尉,汝挡不挡?”
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冼葱连突然硬气起来,一把抹去额头上的数滴冷汗,脊梁骨挺得扳直,抬起头与余帝对视:“臣,必当挺身而出,为陛下挡得千劫万难,以保我大余青山。”
余帝连忙拍手叫好,“冼太尉讲的实话,朕爱听。”他摊开手在龙椅上坐下,自言自语道:“王监花和徐元帅朕就不问了,王监花身负重伤,也不退缩,朕看到了,徐元帅那更是英勇啊,一招制敌,平定殿内叛乱,真不愧是我余国重臣,有二位在,朕欣慰无比。”
余帝终于愿意用眼斜着瞟了瞟躺在地上的齐源,“至于齐将军,领军不利,朕下旨斩他,取他人头以立军威,齐将军立马拿起刀带着几百人就要反,齐将军不是今天才想反的吧?”
齐源虽身不能动,仍然仰头望着破损的重檐庑殿顶狂笑道:“余国,位于大陆中部,夹于北平西孟东元南卜四国之中,据臣所知,余国本为元国六州之一,初代皇帝率先激起叛乱,从元国之中分离出来,立国号为余。建国五十余年,频繁对着各国挑起战争,名为复国,实为侵略。汝裘德庄接位之后,更是猖狂。在各县之间繁复招兵,不从者便采取强制手段,残害家庭无数。北境有一个小县名为彩伶县,那是吾发迹之地。十年前,吾领兵侵略平国,彩伶县遭特大洪灾,整个县被淹没,汝裘德庄视而不见、置若罔闻、装聋作哑、不管不顾!不仅没有任何援助措施,反而强制召吾回京,继续侵略西边的孟国。”
齐源接着缓缓道:“整个彩伶县万余名平民百姓,无一幸免,全被葬身于那水灾之中,尸骨埋在那百丈深的污泥浊水之下,其中包括我的妻女。当时曾百思不得其解,纠结是什么原因,能让汝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吾也是在那一次开始怀疑汝的治国之道,汝也许是觉得侵略得来的领土不少,所以小小的巴掌之地彩伶县,汝根本不在乎。三十年前,吾十岁,吾父只是彩伶县的一个小小县令,奉那什么所谓的圣旨保国疆土,实则被骗去平国侵略,最后葬身在此地。多年后,吾齐源,又何尝不是如此。领着数万被欺骗的将士,侵略数百地,草芥人命,杀人放火,自以为自己所向披靡,雄风万里,实则是人渣中的人渣,这十几万条人命,不仅要算到吾的头上,也更要算到你这个昏君头上。昏君,彻头彻尾的昏君。如今有了徐不归的加入,可想而知往后这残酷的侵略更是无休无止,汝二位这样狼狈为奸,报应只差临门一脚,风雨欲来,且等着吧,大陆上几万年历史不会允许这样的昏君存在,余国该亡了。”
余帝越听越觉得兴奋,从龙椅上站了起来边蹦边叫好,“一直以来只觉得齐大将军作战英勇,今日才发现齐将军讲故事的本领也是极佳,真没想到齐将军如此能说会道,满腹经纶。该赏!该赏!该赏!朕眼里的宏图大业是要统一整个大陆,区区一个彩伶县自然入不了朕的法眼。齐将军在朕眼里,还真是可有可无,待朕把南伐军召回,再商这凌霄之志。多说无益,齐源抗旨谋反再先,妄图弑君。徐元帅,汝来处理。”
一旁放风良久的徐不归双手作揖,厉声道:“齐源罪该万死,但是就这样让他死了,未免太过可惜。我今日不知怎的,不想杀人,加之齐将军又这么有意思,跟云梦宗里吾那名为穆尘的师兄一样正经,吾便更不想杀了,这样吧,冼太尉,汝带着齐将军去外面京城里逛逛,陛下,臣这个决议如何?”
余帝轻轻颔首,没有说话。坐在龙椅上又吃起了夏黑葡萄。
徐不归喜逐颜开地看着冼葱连,叮嘱道:“记住哦,要拖着走。”
冼葱连连连弯腰,拖着齐源撤出了余帝的大殿。冼太尉走后,殿内仅余三人,悠闲自得的余帝,凝神远眺殿外的被余帝称作“王监花”的刀疤脸,还有笑容可掬,慢慢收回黑雾的徐不归。
待果盘里的最后一颗夏黑葡萄吞进肚里,仅余一副残枝烂架,余帝才开口道:“辛苦徐元帅了,身负这么重的伤,还赶过来救朕,当赏。王监花打不过齐源也情有可原,比较修为摆在这里,朕不怪你。这样吧,还烦请王监花带着徐不归元帅去监花院转转,你那真气多,秀色可餐的女子也多,徐元帅加入吾大余阵营不久,还没有去过监花院,到了那里肯定喜闻乐见啊,凭借徐元帅的神功,吸些真气采阴补阳,也是未尝不可的。”
“那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王监花,带路吧。”
“诺。待吾从这几个婢女身上取些东西,之后立马带元帅过去。”刀疤脸巡视一周,找到躺在地上尸骨不全的几名花刺,将手伸进她们的衣襟里寻找一番,掏出几个令牌、锦囊和小旗后,便领着徐不归出了大殿,直往南方而去。出殿不久,天便亮了。殿外的御林军蜂拥而至,仅半个时辰就把殿内的尸骨和血迹打扫得一尘不缁,干干净净,显然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了。余帝倒也宽心,躺在龙椅上昏沉睡去,依旧是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顷刻之间,城外的一把熊熊大火,将这场闹剧焚烧成一堆土灰。
这几个锦囊倒是比较常见的低阶纳器,徐不归一眼就可以看出来,并且不感兴趣。至于几面小旗帜作为构建气墙阵法之物,徐不归也已经见识过了。倒是这几枚令牌,制作得实在精美。几枚令牌由灵石制作,徐不归倒是多看了几眼其中一枚令牌,上面正面篆刻着大大的花刺二字,反面是代表身份的数字和仅有一个字的代号——“花”。
距离余国京城南边十七里路之远的郊外,有着一座占地千余亩的大型建筑。远看该建筑,其正脊两端塑有龙生九子之一的鸱尾,周围由二十四根浑圆的大柱支撑,每根大柱上均用各色染料印有一科花草的图案,有红玫瑰,白月季,紫蔷薇,仙人掌,刺芹,构骨,五色梅等,各式各样,美不胜收,是京内国画大家所创。
虽暴露在日光之中,视野极佳的条件下,整个大建筑仍然在空气中若隐若现,显然是有结界的加持。大院的围墙高五丈有余,被石灰刷得漆黑,围墙的上方真气十分充沛,刚接近这个大院不远处,徐不归就感受到无穷的真气由眼耳鼻喉冲入自己的体内,顿时舒畅无比。
徐不归心中窃喜,余国境内竟然还有这么个好地方,这次选择来余国当元帅还是当对了,若是日后常在此处修炼,跨入映月境之日怕是指日可待,甚至可以寄希望于同天境。
吾势要成那天下第一,徐不归心想,当然如今最要紧的,是修复这条断裂的左臂。
此大院的正门,高二丈半,宽一丈两尺,由四名和刀疤脸一样穿着黑袍的男子把守,见到刀疤脸回来,四名守门男子全都恭恭敬敬地伸手作揖,敞开大门,暂时关掉门口由法宝形成的结界。监花院的人不问宫内之事,就算是执行任务也是暗自行动,故而对宫中的大臣和军中的各位武官并不熟悉,见到刀疤脸带过来的徐不归,虽不知身份,却也不敢稍加阻拦,这样是放在平日里,连只苍蝇蚊子都飞不进这个大院里,可见刀疤脸在这里的地位之高。
这个大院便是余国培养“花刺”的监花院,是曾经道临山出现的四大刺客之一“落”出身的那个监花院。
此时的大院内,数十名黑衣女子用黑纱蒙着俏脸,腰悬灵石所制成的令牌,和刀疤脸方才在殿内取出来的几枚令牌一模一样。站在大院中央的,是一只体型庞大的六级狮妖。这是监花院对于年纪合适的“花刺”进行的日常训练,由高修监花在大陆各地捕捉妖兽,再放入大院内,让“花刺”们与其殊死搏斗,若胜,便可获得一些修炼所必须的资源和暂时的苟且,若不是,便只有死路一条。
狮妖一个速度极快的猛跳,巨大的利爪按住了一名花刺,在一瞬间的撕咬中,这名花刺就当场毙命,修为不高的人在这种攻击力极强的庞然大物面前,是非常乏力的。
徐不归对这种血腥场面早就见惯不怪了,王监花也看出来前者对这些打斗并不感兴趣,便直接领着他进入堂内,又从暗道里进入大院地底,这里有着许多衣衫不整的“花刺”,一见到地底下的这幅春宫景象,徐不归再也压制不住体内的《噬真血心》,随意挑了个房间便冲了进去,对着里面的“花刺”一阵蹂躏,开始时房间里还传出惨叫连连,没一会儿便没了声息,待到徐不归恢复平静出来之时,监花进去查看,里面的“花刺”们个个衣不蔽体,姿势奇怪,浑身惨白,被徐不归吸了个精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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