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雀被她那句话吓到了，肃起面容道：“师姐，这并非钱的事情。”
但可能真是醉了，拂玉格外执拗：“你放心，我有分寸的。况且我听说过，一般服用母蛊，并不伤身，只有子蛊寄身的人，才需承受那爱而不得的噬心之痛，不是么？”
云雀所在的苗疆一族，是母系当权。女子重情，世间却遍地是那负心郎，因此她们氏族特地炼制出了这一名作“不销愁”的情蛊，除了是要促进自己的姻缘之外，更多的女子选择用此蛊来惩罚那失贞负心的郎君。
云雀在族中，见过太多太多那样的女子了。
她们的眼睛里冷冰冰的，再无半点情意，给那个男人服了蛊之后，反而是娇笑着倒在了别人的怀里。
拂玉此时的眼神，就与那些女人如出一辙。
……
蛊毒最终是到了拂玉手里，虽然云雀是说把这个当作生辰礼物送她，但是她还是去库房取了几件灵宝和灵石，硬塞给了对方。
她不忘安抚云雀：“放心好了，我不会乱用这个蛊的，也请你把今日之事当作一个秘密，莫要同旁人提起，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云雀当然分得清事情轻重大小，连连作保证。
拂玉其实并不担心，云雀会骗自己，亦或是这“不销愁”，无法达到应有的效果。
因为她上辈子，就曾特意去了苗疆一趟，找到了云雀口中的祭司娘娘，花重金购此蛊。
那时，正是她把重黎从万妖冢救出来的二十年后，她稍稍恢复了元气，不用每日被迫陷入近十个时辰的长眠。
可清醒的时间长了，她的患得患失，愈发严重。
时常便会想着，重黎他在外忙不忙，为何这么久了，他都不回来看看。
那段日子，拂玉似乎就将自己唯一的一缕念想和生机，寄托在了重黎身上，她又是个不善言辞的性子，即便每次用通讯符箓寻到他，也说不上几句话。
可即便是简单的交流，他也像是付出了极大的耐心似的，饶是他有时候情绪不外露，她也能察觉到气氛的变化，会小心翼翼询问，是不是自己又扰了他。
其实从那时起，她就隐约有听到他和那洛卿卿的一点暧昧传言。
她表面云淡风轻，坚定相信重黎并非是那朝三暮四之人，可心里如临大敌般，做什么事情都恍恍惚惚，心有所牵。
也是偶然间，她听说了南疆有此等蛊术，纠结了许久才坚定决心，要去试一试。
她还是自诩清高，觉得自己与其他那些为爱痴怨的女子不同，她觉得重黎不是不爱她，只是肩负重任，难免有忽略。
偏偏那祭司娘娘在听她陈述时，用银色的长甲掩住了自己涂了青蓝色口脂的唇，轻轻发笑：“姑娘，骗骗我还可以，莫要把自己都骗了。”
仔细想来，祭司娘娘的话虽说得难听，可何尝不是一种规劝。
偏偏拂玉犹如被戳中了肺管子，勃然大怒：“你在胡说些什么？重黎是我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婿，你凭什么说我是在欺骗自己？”
她大多时候，是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的，尤其她所面对的，还是个活了千年的苗疆前辈，她本不该这般大胆招惹。
好在祭司并不生气，反而绕在她身后，轻轻按住她颤抖的肩膀，接着伸出一根指头，往门外一指，木阁楼外的院子里，坐着好几个失魂落魄，满脸忧愁的姑娘。
“她们和你的目的一样，也是来求情蛊的。”祭司娘娘声音很轻很温柔，根本没有取笑的意思，“你看，虽然你不至于像她们那般神情，也不至于哭哭啼啼，可本质上，你同她们有何区别？”
“情之一字，伤人往往最伤最重，只要你心里还有此人，母蛊对于你，亦是穿肠毒药。”祭司娘娘叹息道，“姑娘，我已话已至此，还望你及时警醒，莫失本心。”
前辈的话，那时并不足以让她有所触动。
她还是讨要来了情蛊，一路上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赶赴至重黎所在的地方。
他那时，已经在仙域任职，新盖的宫殿富丽堂皇。
仙侍，仙娥，里里外外那么多人伺候着，竟然一个都不认得她，见她要闯，连忙拦着：“这位仙子留步，仙君正会客呢，您稍作等候，待我等为您通传一声。”
哪怕她报出名号，说了自己的身份，这群人也都还是面面相觑，彼此之间只用传音之术默默交流，没有为她大行方便之门的意思。
那时候她仍旧是在安慰自己，她闭关沉寂二十年，仙君府邸又是新建的，这群人不认识她，实属正常，她不该计较，反而失了贤名。
她得端庄得体一点，只待重黎能够及早出现，让这误会解除。
可这一等，就是等到傍晚，夕照霞光时。
终于有小仙娥，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怠慢，于她面前，低眉顺眼道：“拂玉仙子，仙君命我给您带路。”
这般亲厚的关系，又一别经年，他甚至不愿意亲自迎接她。
再相遇时，少年已经成长为独当一面的仙君，他一袭白衣，配羽毛玉冠，额上一簇淡淡的银色纹路，更显芝兰玉树，清贵无双。
他就立在主殿檐下，神情那般冷淡，一双本该含着绵绵情意的桃花眼里，依旧无波无澜，甚至要比过去，还要冷上几分。
拂玉原本欢悦的脚步，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逐渐变得缓慢踟蹰，仿佛做错事即将面临惩罚的孩子。
这一刻，她犹如下定了某种决心，抬起袖子，装作打哈欠，却默默咽下了原本就给自己准备好的母蛊。
她想，以情蛊的效力，过了今夜，他应该就不会如此了。
她真是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如重黎那般高山上洁净的雪，是如何在名为爱的诅咒下，化成一滩潺潺的春水。
……
前世，她的这一希望落空。
她精心筹划的局，被轻易地识破，那颗她重金求来的子蛊，在他脚下尖叫着化为一缕青烟。
而这辈子，她故技重施，当着少年重黎的面，她含笑着咽下母蛊，至于那子蛊嘛，他若不要，她也不在意，大不了就送给旁人，可别再一脚踩下去，白白地浪费了她好些灵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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