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你。
白墨心道,然而他只是点点头,低声回应:“我明白了。”
以情分作为要挟,实在算不上多高明的手段,拂玉心中也很赧然。只不过,她也没有别的什么办法了。
慕澄不一样,正巧他打从第一眼开始,就不大喜欢重黎,现下更是跟拂玉拍着胸脯保证,说不出几日,他便能让重黎灰溜溜离开山门。
拂玉是知道的,他在云隐峰,有几个玩得要好的朋友。
那些人有的出生于官宦商贾之家,又因颇有天资被灵端宗收容,少年时期走得太顺,心性就往往缺乏磨练,平日里最是拜高踩低,一般新来的弟子,往往会受这些人的欺辱。
拂玉即便是想赶重黎走,也不打算明着来,这不是平白无故给自己树敌么?她再次郑重道:“此事你也不要插手,我自有分寸。”
慕澄面上乖巧应下,心里却早有了算计,对此嗤之以鼻。
……
连绵春雨淅淅沥沥,许久未歇。
拂玉坐在檐下听雨,看着雨水于院子地砖的凹陷处,聚起了一小摊清澈水洼。
人虽然未出门,但她捏出的金蝶,仍是在雨中晃晃悠悠飞行,兢兢业业跟着少年的背影。
他拖着一条残腿,拄着不知从哪里寻来的棍子,一步一步去爬云隐峰那湿滑的石阶。
这种雨天,路上哪还有其他行人,连个搭把手的都找不到。
少年的背影看起来脆弱又单薄,仿佛连这般冰冷的春雨,都能将他彻底击垮。断骨之痛,也并非寻常人能够承受,可他偏偏能一声不吭,默默忍下。
然而拂玉见这惨状,内心竟毫无波澜。
要不是怕剧情受阻,她肯定会直接瞬移过去,打断他的另一条腿,再面无表情地给他推下山崖,在她心里,他是死一千次一万次也不够的——
可没成想,她正因为沉浸于自己臆想当中,唇角忍不住染上笑意时,少年陡然踩空了一个台阶,本就不稳的身形猛然后仰,而她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从台阶上一路翻滚下去。
【糟糟糟糟——】
而那尖锐的女声,再度于拂玉脑海当中响起,带着十足的懊恼与郁闷,震得她耳膜生疼。
【这个男主——这么容易死的吗?】
拂玉睁大眼睛,愣神期间,只见面前雨丝拔地而起,纷纷溯洄于阴沉的天空之中。
金蝶被一种奇异的力量拉回到最初的位置,男主亦尚且毫发无损,少年仍旧以一种不服输的姿态,于斜风细雨之中踽踽前行。
【这游戏人物行走动作效果是真好,物理引擎也好牛。】那个少女在喋喋不休地感叹,【这还只是内测,完成度就这么高了啊。】
拂玉听不懂她在表达什么,但是“游戏”二字,被她抓了重点。
又到了那一级台阶,拂玉都忍不住为重黎捏一把汗,果不其然,不出意外地出意外了。
【——我xx】少女飙了一句脏话,【我操作有那么菜吗?还是这破游戏存心搞我啊!】
又重复了约莫三四次,重黎虽然是倒在了别的位置上,但少女已经呈现出破完大防后的稳定与平静。
【我就不信了,我就是今晚不睡,也要跟他死磕到底。】
另一方面,拂玉也很崩溃。
她好像是被困在一个不到一炷香的循环里出不去了,几乎有一两个时辰,她都被迫看着面前的雨丝起起落落,即便她再有定性,也要无聊死了啊!
她忍无可忍,终于决定自己出手。
在少年再度跌倒的刹那,他身后,翩然的金蝶化作少女,循着石阶仰面而上,伸出的手臂牢牢抵住了少年的双肩。
他转眸,一双清润的眼睛眨了眨,轻轻唤了一声:“师姐。”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拂玉的灵海里传来少女兴高采烈的呼喊:【不枉我辛辛苦苦刷这么多次,原来是要出奇遇啊!……虽然出现的是女配吧,但是可以浅嗑一下!】
这声“师姐”几乎与“女配”二字交叠,拂玉面色铁青,嘴唇紧抿,并未应声。
她亦沐浴在潇潇春雨当中,素色衣衫尽湿,细细的雨点儿顺着那张略带薄怒的面容上滑落。
拂玉仍旧没法子接受与重黎独处,每次遇他,都会让她不可避免想起前世的一切,会想起自己是昏了头,才会对这种人付出真心。
她一言不发,转身欲离开,可是衣袖被人拽住。
少年差点就是一个趔趄,堪堪稳住身形:“师姐,帮帮我好么?”
拂玉皱着眉头,把袖子往外拽了拽,没能成功。
这时期的重黎,就跟个狗皮膏药一样,格外执着。
他虽站在高一级的石阶之上,但刚满十六的少年,佝偻着身体,反而是用祈求的目光仰望着她。
她心里烦躁,又甩不开,只能没话找话:“腿,怎么回事?”
“摔的。”他似乎真就什么都不知道,如常回话,“好像是断了,很疼。”
印象里,上一辈子的重黎,似乎从没有过这么卑微的语气,仿佛她若不肯垂怜,他就能立马死上个七八次。
拂玉想起那连续的时间回溯,忍不住心累。
可既然被缠住了,轻易便脱不开身。拂玉想了想,还是道:“我还有其他事情,不便亲自送你,我会喊你云隐峰的师兄前来,你在此等着就是。”
少年鸦羽般长长的眼睫一动。
良久,那薄薄的唇才吐露出极轻的一句:“好。”
拂玉取出腰上通信灵符,随便联系了云隐峰的某个师兄弟,简单说明了情况。
那头听见是她的声音,自然是道:“好的师姐,劳您大架了,我们立马派人过去。”
“好。”拂玉轻轻呼出一口气。正背过身去,打算离开,想了想又折返。
重黎坐在台阶上,浴着风雨,视线仍然是在她身上。
“怎么了,师姐?”少年嗓音清雅又有磁性,含笑看着她。
拂玉摸出自己身上仅有的几道灵符,那符纸水火不侵,并未被春雨沾湿半分。
“看好了,我只教你一遍。”
她知他悟性强,许多符箓的使用方法,他看一遍就会。
她在虚空当中画出的金色图腾线条杂乱,看似没有任何章法,那图腾飘飞于符纸当中,符纸也随之亮起。
“符箓画好之后,心中默念那人名姓,三息过后,便可对话。”她蹙了蹙细长的眉,“可听清楚了?”
“嗯。”少年点头。
拂玉又叮嘱:“若无人来接你,你便用符纸联系他们,切莫再自己逞强上山……”
“好。”重黎道,“雨渐大了,师姐还是先回吧。”
他似乎瞬间冷淡了下来,像是在赶她走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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