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芳心慕艾。
虽然被一个修习才百余年的师弟打败,对拂玉来说极其耻辱,但是内心,却又忍不住被他那种从容又强大的风姿所吸引。
这种矛盾感充斥内心,酥痒难耐,哪怕她面上仍旧是清冷的,傲慢的,故作骄矜地拿起剑说“再来”,可掩在发丝之后的耳朵却通红一片,是极灼热的温度。
再后来,他的修为逐步精进,才华也越来越广为人知。
拂玉因为在昏迷之中看过全书,所以大概知道在后来的那些年里,他独自一人出宗历练,得了许多机缘,还结识了他的真命天女。
连带他的身份之谜,也徐徐揭开。
他早知道,一个小小的灵端宗,容纳不了他的广博浩瀚。
当初叛乱的贼首早已成为了新的天地共主,而他世代的血仇未报,为此他必须要一步一步地爬上去,站上权利之巅,才有资格与仙主搏一搏。
他这一宏愿,只有那霄山神女敢以神族的立场,给予他承诺:“新仙主德不配位,我愿倾全族之力助你。”
约莫是那句话,彻底俘获了重黎的心。
以至于后来为了重塑洛卿卿的神躯,不惜把屠刀伸向对他同样有知遇之恩的师门。偏偏天下人都被他蒙在鼓里,唯这位新贵马首是瞻,还赞颂他此举是大义灭亲,不徇私情。
……
可重来一回,拂玉绝不叫他这般轻易如愿。
而哪怕有违天道,她也必须把这样惊才绝艳的人,扼死在他尚未萌芽的时候。
她不敢再有些微迟缓,披起一件黛青色的外衫,用一根长长的桃木簪挽起发髻,梳洗毕便立即出门。
可刚打开木门,正撞上楚鸣峰上的医修师妹,对方伸手拦住了她:“拂玉师姐,你做什么去?你伤未好,该好好休养,再把我炼的丹药吃上三粒……”
拂玉哪有时间听她啰嗦个不停,连忙道:“我有要事,得去禀报我父亲大人。师妹,丹药你先给我,我立即服下就是。”
单纯的小医修没作他想,拿出自己的小药瓶,小心翼翼往拂玉手心里倒出来几粒,而拂玉看都不看,甚至连水都没要,仰面直接一把吞下。
“失陪了。”
她大步离开,浑然一个没事人。
经过拐角处,她才点了胸口两个穴位,将尚未融化的丹药逼得吐出。
这药虽好,可会短暂地压制内力。
而她要杀的,可是身负旧神血脉的怪物,且得再小心稳妥些。
她知道重黎所住的地方,不过此刻天大亮,已近巳时,她杀去耳房里,却只看到床榻上折过的整齐被褥,并不见人影。
周围也没有什么人经过,且她暂时不打算去探听重黎的行踪,以免让人生疑。
想来,还是只有守株待兔这一个法子。
她隐身在门廊阴影里,剑身出鞘一寸有余,大部分寒光仍旧敛在剑鞘里,恰如她尚未彰显的杀气。
不知过了多久,不远处总算有了脚步声。
不过不止一位。
陪同重黎一起回来的,还有白墨。
白墨这人平日里最怜贫惜弱,最是热心肠,今日大概是带重黎简单熟悉下地方。
拂玉心里暗道糟糕,早知道她该和白墨慕澄都通个气的。
趁他们发现之前,她再次敛了气息,转到粗壮的廊柱之后,她身形窈窕纤细,倒是都能挡住。
白墨就将重黎送到门边,欲告辞,可是少年却道:“白大哥不妨进来坐坐,我还有事,打算向您请教。”
白墨没有拒绝。
两个人的对话令拂玉抓心挠肝般地焦急。
正打算再苟一会儿,撑到白墨离开,却又听到那少年朗声道:“春寒料峭,苍姐姐和慕澄大哥也不妨一起进来取取暖。”
拂玉悚然一惊。
可未待她说什么,于那屋檐高处已经轻巧跃下一个人影,正好落在拂玉面前。慕澄今日穿着鹅黄色的衫子,明朗春光衬着蜜色的肌肤,是极亮眼的少年郎,可偏偏他眼睛里带着促狭笑意,打量着脸色阴沉的拂玉:“我刚在屋顶上晒太阳呢,不知道师姐是来做什么?赏花么?”
拂玉这才明白,慕澄恐怕比自己还要早来,她的一举一动,全在他眼中。
可他们尚且只把这少年当作普通来客,唯有拂玉如临大敌。
她心里有些气不过,转身出来时,还不忘给慕澄的肚子一个肘击。
明明因为受伤,动作虚软,可是慕澄并没有躲开,老老实实挨了一记,仍旧嬉皮笑脸的。
重生归来,这还是拂玉与那少年第一次打照面。
她未曾抬高视线,似乎心内也在抵触与他的对视。
然而全身的感官似乎都在捕捉那人的所有反应,连带着他不动声色的打量,都让她一时间怒火中烧。
重黎实在有着超出常人的敏锐,哪怕是白墨和慕澄,也都意识到了这一点。
不过来既来了,拂玉便不打算走。
她顺着慕澄的话说,只道自己是来赏花,而根本没注意到,她的音色有多么艰涩和僵硬,攥着剑柄的手下意识收紧,就连指节也哔啵作响。
杀死他的画面,几乎在她心里演练了一千遍一万遍。
可是心里懦弱的一面仍旧在挣扎颤抖。
慕澄自她身后,轻轻搭住她的肩膀,把她往前推:“师姐,我们进去吃杯茶,我还带了你爱吃的糕点,我一直捂在怀里的,还热乎着。”
不管他是有心还是无意,这般一打岔,倒让她松懈下来了一点。
终于是停到那少年面前,他已经打开了一侧的门,却只站在一旁,作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拂玉抬起腿,跨过门槛时,脚步仍旧虚浮。
但好歹是稳稳站住了,那长长的青黛色的裙摆于三个少年面前拂过,三人皆垂着眸子。
这耳房之前都是充当仓库,是临时搬来了床榻柜子和桌椅,供重黎居住。
因此,房间比较狭小,好在窗户打开,光线也还充足,拂玉坐定在主位,恰好靠窗,在光线衬托下,未施粉黛的少女雪肤花容,昳丽到春光也尽失颜色。
三人皆落座,可重黎仍旧在忙碌着。
他一身麻青色的短打,同山底下的猎户农户的穿着也差不多,甚至衣服还有些小,看起来紧促不合身。
可偏偏气质落拓出尘,连做垒灶煮茶这样的粗活时,也不显得多么落于人下。
“不用这么麻烦了。”白墨已经委婉劝过。
可他只是微笑:“不妨事。”
白墨无奈,于是去自己房中,取了些上好的茗茶回来。
不出两炷香的工夫,茶盏便端上了桌,拂玉垂眸看着那浮起来的叶梗,悠悠茶香并没有缓解她的思绪纷扰。
慕澄则掏出了油纸包裹的糕点,献宝似的推到拂玉面前:“师姐,这是荣芳斋的糕点,我大清早御剑去清河镇买来的,你尝尝味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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