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盈、真得秀两人在午后来到南皋城街上,逢盈沿途进过不少店铺,不过都是闲聊一会儿或者买一些东西就离开了,并没有逗留太多时间。
在街上逛了一个多时辰,真得秀胆子也大起来,看到街上卖的吃食总想尝尝,便要逢盈买给她。逢盈不想多管这个小姑娘,只拿了一枚金元给她,让她自己付钱。
该说逢盈是敬业地扮演着一名行商,还是逢盈的确有经商的头脑,一个多时辰里逢盈的确订了不少货,熟练地和商铺的老板讨价还价,看起来妥妥地就是一个行商。
太阳西斜、余晖昏黄,不觉临近傍晚。朦胧的黄色晖光给周遭的一切景物蒙上了一层迷幻的光晕,让亭台楼阁,来来往往的行人车马都变得不真确起来,商贩的叫卖声、行人的交谈声听着好像远处的传来而非来自周身的人物。
逢盈思索着还要什么待办的事项。真得秀则在一旁跟卖吃食的摊贩攀谈,看起来又要买东西吃了。
前方的一座石桥的栏杆上坐着一个手提花篮的白衣女子,逢盈发觉白衣女子的存在后,顿时止住了脚步,连刚才想得事情也抛在一边。
女子从栏杆上轻盈地跳下来,手里稳稳地拿着花篮。她率先开口说道:“逢盈,你今天来得有些晚。”
“是有些晚了。”逢盈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反关切地问道:“妙姑娘,你在桥上等很久了吗?”
“也不多久,我看到你带着那位姑娘出现在这条街就在桥上栏杆坐下了。”被逢盈称为‘妙姑娘’的女子轻轻一笑,看了一眼正在跟摊贩交谈的真得秀,说道:“这几年我也没见逢盈你身边跟过什么人,怎么这次出去一趟,身边就多了一个年轻可人的姑娘?”
逢盈神色一变,连忙接话解释道:“她是我从混沌荒原上救回来的姑娘,此前并无交集。因为她来历不明,所以我把她留在身边当伙计,以方便监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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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次救回一个姑娘,留在身边当伙计。下次指不定能救十个八个回来,也留在身边当伙计。”妙姑娘盯着逢盈笑道:“你的生意可是越做越大了。”
妙姑娘的言语之中所藏的机锋,逢盈怎么会听不出来,他轻轻摇了摇头,“即使无主的山野之花,也要避免牛羊践踏。何况一个人呢?若他们人身陷险境,有性命之忧,怎能不出手相助?
只是真得秀这个姑娘出现在混沌荒原,又难以查清楚来历,我实在不敢让她混迹于平民市井之间。若真是混沌邪祟之类,也能尽早铲除,以免危害天朝百姓。”
看着和摊贩相谈甚欢的真得秀,妙姑娘说道:“以我看来,她不过是个普通的小姑娘,只是身体相较常人要弱上许多。想必不是什么混沌邪祟所变化,没必要对她过多防备。”
“这一路上,她除去有些愚笨之外倒没什么特别之处。更没有其他反常的地方,只是巍京最近有善于变化的混沌邪祟潜入,闹得满城风雨。还是在她身上多留一份心思,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逢盈说起真得秀的事一反常态地没有避讳,显然他和妙姑娘不仅仅是关系亲近而已。也亏真得秀离得远,不然被她听见逢盈说自己‘愚笨,免不了一番闹腾。
妙姑娘点点头,说道:“巍京发生的事,我已经听说了。那魔物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变化成元伯的模样,如今天庭的鸦卫正在缉查,想必过不了多久就能擒拿归案了。”
“妙姑娘,我知道你的家世不凡,但依然是天朝龙帝陛下的子民。亿万黎庶无不蒙受龙帝陛下、月后娘娘及众多殿下庇佑,不可直呼碧龙殿下的名讳。”逢盈提醒道:
“当年南皋城内的海家就是自恃家族强盛,产业众多,丝毫不感念龙帝陛下恩泽,冲撞了飙龙殿下,故而招致三代族灭的灾祸。”
听到逢盈的提醒和举例,妙姑娘却没有半点反省和露怯:“逢盈,你就是把龙神二字看的太重了。以我来看,人和龙之间身形虽有不同,于心而言并无差别。
你口中的诸多殿下,即使是龙子龙女,也有喜怒哀乐。譬如卫西的昭明沉迷炼金之术;山南的离梼喜欢燃火;东海的胤隐能为绘制海图这件事花上一天;申珠身上会带着发亮的珠玉;诗阎摩可以一直待在阴暗的角落不出来。
他们会讨厌什么,自然也会喜欢什么。既然人与龙心意无差,那为什么不能直呼其名,总是把那些殿下挂在嘴上呢?”
妙姑娘列举的众多人物,都是龙帝与月后的子女,也就是所谓的‘龙子龙女’。逢盈在称呼这些人物的时候都免不了带上殿下和龙帝给予子女们的封号。如掌管卫西列省的昭明的封号是“镔龙”,逢盈就会称呼其为‘镔龙殿下’而绝对不会像妙姑娘一样直呼其为‘昭明’。
“以龙帝陛下和月后娘娘来看,或许我们这些凡人与众多殿下都是孩子。可是世俗之间多有壁垒——有些是拘于礼法,有些出自感情,自然分出了三六九等,好恶亲疏。”
逢盈不打算在称呼‘龙子龙女’这件事与妙姑娘理论下去,“我等凡夫俗子,生死不过百年中事,不敢妄想与龙神并列。
妙姑娘你私下直呼殿下的名讳也无妨,只是怕你长此以往,生出轻慢之心,不再感念龙神恩泽而招致祸事,所以我才不得不开口提醒。”
听完逢盈的话,妙姑娘得出了结论,“逢盈你啊,还是把‘龙神’看的太重了!”
妙姑娘又补充了一句:“你和这些殿下相处一段时日就会知道,他们的确和普通人没什么差别。”
逢盈没有回答,因为他没有办法回答一个在他看来没办法成立的猜想。
在两人说话间,真得秀终于从摊贩手里买来了一袋类似煎饼样子的食物。她看到逢盈身边站着一个陌生的身穿白衣的年轻女子,立刻凑上前来,开口问道:“诶,逢盈,这位漂亮的姐姐是谁啊?”
“这位是妙姑娘……”逢盈的介绍本想就此打住,可是旁边妙姑娘向他投来一个‘就这?’的警告一般的眼神,所以逢盈又说道:“我和妙姑娘是相识很久的好朋友,她常常在附近卖花。”
对于逢盈的介绍,妙姑娘轻声地叹了一口气,似乎并不满意。
“妙姑娘?”
看到这位妙姑娘,真得秀就怀疑她是不是逢盈所谓的‘已经成婚’的妻子。尽管逢盈当时什么‘已经成婚’、‘已经和离’、‘有两个儿子’这类有关个人情况都是诓骗真得秀随意编造的谎话。可真得秀还是对此疑神疑鬼,一看到新情况就免不了猜测一番。
“你就是真得秀?”妙姑娘不经意间打量了真得秀一眼,说道:“刚才逢盈和我提起过你,说你是新招的伙计。”
“啊!逢盈已经和你说过我的事了吗?”真得秀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切地问道:“那逢盈有没有说我的坏话——比如说我身子骨很弱了啦,很笨之类的?”
跟着逢盈的这一天,遇到那三位大爷变着法说哑谜嫌弃她之后,真得秀变得有些敏感,所以着急地向妙姑娘确认,刚才逢盈有没有说她的坏话。
“看起来你倒是机灵。”妙姑娘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小姑娘,注意到真得秀身上穿着的新衣服时,目光一寒。
“小妹妹,你身上穿着的衣服是今天刚买的吧?‘潘记成衣店’的料子和手艺不愧是一等一的,你穿起来真是好看。”
妙姑娘的话是向真得秀说,眼神却看向逢盈。
“真的吗?”从别人口中得到对衣服的肯定让真得秀有些相信‘潘记成衣店’的口碑了,她不好意思地摸着头(由于她的头发在换衣服时被女店员盘起来了,所以只能摸到发髻),说道:
“逢盈说那家店布料和手艺很好,我起初还有些不信,现在看来在那家店买衣服的确没错。不过这衣服的价钱应该不便宜,逢盈给了老板娘一张票据,老板娘看到脸都要笑出花了。”
“逢老板,你今天还带着伙计买新衣服吗?”
妙姑娘在真得秀的话里,捕捉到一个让她不得不在意的信息。
感受到妙姑娘不善的眼神,逢盈选择了老实回答道:“‘潘记成衣店’的衣服的确是一流,所以带着真得秀买了几身替换的衣服。”
“哦,买了几身替换的衣服?”
妙姑娘的语气轻柔,宛如春日的暖风。
“妙姑娘身上所穿的衣裳都是私家裁缝所制,市面上找不到同样款式的衣服,想必是家中有缝制衣服的巧手能人。”逢盈自怀里取出一个方形的小布包。递给妙姑娘,“兴许赶不上妙姑娘家里那位裁缝高手的技艺。这条丝巾摆在店内,我看到花纹素雅,想到妙姑娘可能看得过眼,便买了下来。不知道妙姑娘喜不喜欢?”
妙姑娘接过小布包,将丝巾拆了出来。放在手里的白色丝巾轻若无物,上面绣着几株兰草。
“倒也勉强过得去。”
妙姑娘的话可能是在说丝巾,也可能是在说逢盈。
哪怕没有任何鉴赏的知识,就以平常人的眼光来看,真得秀也能断定这条丝巾是不可多得的高级货,在她原本的世界肯定是有价无市。
“逢盈,这样的好东西,你怎么不给我买一条?”真得秀幽怨地说了一句。
逢盈没有理会真得秀的抱怨,说道:“店里只做了一条丝巾。”
妙姑娘把丝巾塞入袖子,看着逢盈说道:“逢盈,你刚才猜的不错,我穿的衣服都是家里做的,市面上售卖的衣服自是没有穿过。
今天我看到穿着新买的衣裳小妹妹光鲜明媚,想到这些市面售卖的衣裳也是技艺不凡——只是不知同我身上这身衣裳比起来,哪一件好看?”
妙姑娘身上穿的白衣有七八成新,想必是穿了不短的时间。而真得秀身上穿的是新缝制的衣服,妙姑娘将自己的旧衣和真得秀身上穿着的新衣相比,实在没什么道理。
就在真得秀搞不懂妙姑娘为什么要做这种没道理的比较时,逢盈已经给出了回答:“妙姑娘与身上这身白衣自然很相称,洁净素雅,质朴自然。譬如见到谷中幽兰,池中青莲,教人不敢生出唐突之念。”
“那我呢?”
听见逢盈对妙姑娘的夸赞,一旁的真得秀心想自己身上的新衣服不知逢盈又会有什么夸赞之辞。
“我看不出姑娘家身上衣服的好坏。”逢盈对真得秀的回答只有这一句话。
妙姑娘掩面而笑,对逢盈说道:“如今天色已晚,我该回去了。”
说罢,她把手中的花篮交给逢盈:“今天这些花就不买了,逢盈,你留着放在家里。花篮底下还有花种,照旧撒在在院子的空地上,到了秋天,它自会长出来。”
“嗯,到了秋天能长出来吗?”
“这个自然。”妙姑娘向摆摆手,“我知道你是惯出远门的,没什么时间照料这些花。只是回来的时候,莫要忘记院子里还种着花便是了。”
逢盈点点头,说道:“院子里的花,当然是不会忘记的。”
妙姑娘的身影消失在昏黄的晖光中,逢盈双手捧着花篮站在桥上,用目光搜寻着早已消失的白色身影,直到真得秀拍了他的肩膀才回过神来。
“逢盈,你不对劲!”
哪怕再迟钝的真得秀,此时也察觉到了异样。往往置身于事情之中时人都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但是在事情结束之后,才会恍然大悟。
真得秀明白过来,逢盈和这个妙姑娘——两人的关系肯定不简单。
“刚才那位妙姑娘,到底是什么人?”
智商重新占领高地的真得秀没有单刀直入地询问‘逢盈,你和那位妙姑娘到底有什么关系’而是旁敲侧击地从询问妙姑娘的身份开始入手。
“妙姑娘,她可能是一位龙裔。”
逢盈回答了真得秀的问题,尽管这个答案也是逢盈自己的猜测。
新出现的名词让真得秀再次发出了疑问:“龙裔又是什么?”
龙裔的事在天朝人所共知,不算什么秘密。逢盈提着花篮边走边说,“天朝由龙帝陛下与月后娘娘创建,陛下和娘娘有众多子嗣,便是诸位殿下。诸位殿下在千百年里又有许多后裔,这些身负龙神之力的人就被称为龙裔。”
“那妙姑娘岂非不是人?”
真得秀说完这句话之后便被逢盈重重地弹了一下脑门,“龙裔乃是国家重器,不可以随便议论。”
“逢盈,你都说妙姑娘是龙裔了,那我又没有说错。”真得秀双手紧紧地捂住脑门,生怕逢盈又给她来一记狠的。
“龙裔相较普通人更有天赋,天朝重要的职位往往也是由龙裔担任。”逢盈避开真得秀提出的问题,转而介绍起龙裔本身:“龙裔在开创天朝和维持国家长治久安发挥着非常重要的作用,他们的功劳值得所有人铭记,故而尊重龙裔也是理所应当。真得秀,你现在懂了吗?”
真得秀才不想知道龙裔是什么,她只想知道逢盈和妙姑娘的关系,接着她便问道:“逢盈,那你和妙姑娘是怎么认识的?”
但是逢盈很快识破了真得秀的真实意图,他淡然地回答道:“别人的私事少打听,年纪轻轻就不学好!”
之后真得秀不断地死缠烂打也没从逢盈口中得知有关妙姑娘更多的信息,反倒是被逢盈抓住话柄训了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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