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往田家村的几天里,逢盈没有让真得秀闲着,他从一家人手里买了张猎弓,两壶箭,交给真得秀。
“你不是说以前会射箭吗?这几天就好好练习,以后也好防身。”
在混沌荒原两人碰见的那一晚,在自述来历的时候,真得秀曾经提过自己在靶场练习射箭的事,没想到逢盈一直将这种细节记在心头。
虽然不是复合弓,但是真得秀很快就熟悉了这副弓箭,准头不说百发百中,至少能做到百发五六十中。对于这个成果,逢盈明显不满意,几天下来一直在督导真得秀严加练习。
“天朝女子在月后倡导和教习下,无不精研射术。其中佼佼者多如牛毛,百步外穿杨柳叶只是寻常,真得秀你不过七八十步射中了一只鸟,得意什么?连八岁的小女孩用弓箭都比你射得要好!”
在真得秀把树上的一只鸟射下来之后,望着一脸得意的小姑娘,逢盈毫不客气地泼了一盆冷水,接着他又列举了比照的对象:“我娘在你这般年纪的时候,已经能拉开一石硬弓,射一百五十步内的任一标靶。海猴子十三岁的时候能拉满七斗弓,射死一百步内的老虎。你还差得远,还不赶紧练习!”
“你娘难不成是武状元吗?”真得秀心里默默地反驳了逢盈一句,她刚才那一箭至少是校园射箭冠军的水平,在真得秀看来自己已经很优秀了。
察觉到真得秀表现出的不满,逢盈瞪了她一眼,“怎么?真得秀,你不服气吗?”
“哼,反正我见识少,只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真得秀把弓放下,坐到马车前方赶车的座椅上,明显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逢盈把真得秀的弓拿起,从箭壶中取出一支箭,对真得秀说道:“你且听好,真得秀。你现在的水平的确差得远。”
逢盈弯弓搭箭,对准了前方的草地,“八十五步外有一只刚从洞穴露出头的兔子,看好了。”
话声未落,弓弦响起。箭矢直接贯穿了草地上兔子的脑袋,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
真得秀看到旁边的几只灰兔在看到被射穿脑袋的同伴之后立刻四散奔逃,她心中想到——换做自己射这一箭肯定会落空,逢盈平时多用长剑对敌,看来他的弓术也不弱。
随后真得秀又想起遇到大地精追击时逢盈干净利落,近乎没有任何瞄准就把几只大地精射落在地,心里顿时懊悔自己怎么忘了这一茬。当时情况如此危急,逢盈尚且弦不空响,箭箭毙命。如今让逢盈气定神闲地射个兔子,那还不是轻而易举?
“真得秀,你服气了吗?”
不讲半点情面的老顽固逢盈把弓还给真得秀时问了这么一句话。
在接过弓后,垂头丧气的真得秀无可奈何地说道:“服气了,我服气了还不行吗。”
说到底,真得秀还是太大意了,这个世界都有各种稀奇古怪的魔法了,那么人类的体质也可能跟她原来所在的世界大不相同。逢盈说他娘能拉开武状元标准的硬弓可能不是虚言。
人与人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这句话说的再合适不过了。
“服气了就好,那你去把兔子捡回来,我们晚上吃烤兔子。”原来逢盈也不完全是出于教训真得秀的目的射兔子,至少还考虑了晚上吃什么。
“逢盈,一只兔子那够吃啊!”真得秀向逢盈提议道:“不如多射几只,我很喜欢吃兔肉。”
“你手里不是拿着弓箭吗?想吃兔子去射就好了,自己动手吧!”逢盈完全没有帮忙的意思,而是抓住机会让真得秀练习射箭。
而后想到了什么的逢盈提醒真得秀,“真得秀你尽量去射老弱病残的兔子,不要射母兔和小兔——前提是,你能射中的话!”
“逢盈,你瞧不起谁呢?”听到最后一句话,真得秀大叫起来,“不就是几只兔子吗?我想射多少就射多少。”
两三个时辰过去,真得秀灰头土脸地回到了马车上,手里没有拿着任何猎物。见到此情此景的逢盈露出愉悦的表情,说道:
“我还是喜欢你那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忙活了许久却一无所获的真得秀失去了反驳逢盈的底气,只能不甘心地说道:“我下次一定会带着射中的兔子回来。”
“今天就练到这里吧,我们还得赶路。”
逢盈催着大马继续赶路,累得不行的真得秀没有闲聊的兴致,不多时靠着座椅,头枕在逢盈的肩膀睡着了。逢盈没有叫醒真得秀,只是放慢了马车的速度。
一阵冷风吹过,真得秀醒了过来,她看了一眼四周,已经暮色四合。时间已经是傍晚,夕阳沉入山后,暮鸟飞入树林,带着寒意的暮风不时吹过。
真得秀拿起从身上掉落的兽皮斗篷,应该是逢盈在睡觉时给她盖上的。真得秀揉了揉眼睛,问道:“逢盈,我们到哪了?”
“明天上午我们就能赶到田家村了,如果不想在野外过夜,我们也可以连夜赶路,在半夜的时候赶到田家村——不过,没有半夜到别人家做客的道理,我们还是找个地方过夜吧。”
这几天来,逢盈都是不挑过夜的地方,有便宜的客栈就住客栈(真得秀住客房,逢盈睡马厩),农户愿意收留让他们过夜就住柴房,要么就带着真得秀露宿野外。
真得秀对睡觉的地方要求也不高,不过几天来没有洗澡让她颇为难受,逢盈看出真得秀的窘境,每晚在她身上放了一个法术,去除污垢和汗水,总算让真得秀坚持了下来。
把马车停在一处背风的树林,逢盈决定就在这里过夜。野外过夜对两人来说已经不陌生了,逢盈负责搭建帐篷和准备食材,真得秀则负责捡柴火。
能烧上一夜的柴火的量不算少,真得秀的工作自然不轻松。她把树林里的枯枝堆在一起,然后等逢盈过来一起把柴火拖回去。
“现在不是春天吗?怎么还那么冷!”真得秀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继续说道:“我最好赶紧把柴捡回去,不然要感冒了。”
真得秀捡起一根枯枝,一个东西轱辘地滚了出来,看到这个东西之后,真得秀的尖叫声霎那间打破了树林的寂静,惊飞了林中的宿鸟。
闻声赶到的逢盈看到真得秀正蹲在地上用树枝小心地拨弄着一个骷髅头,一副虽然惹不起但还是要试试的模样。
“真得秀,你真的是在害怕?”逢盈看着拨弄着骷髅头的真得秀,搞不清楚这个姑娘是真害怕还是假害怕。
听到逢盈的问话后,真得秀把手里的树枝一丢,拍拍手站起来,说道:“光一个骷髅头我还不至于害怕。可是,逢盈——你告诉我这里满地的骷髅是怎么回事?”
说完真得秀一脚拨开树叶,露出白森森的骨头,日久天长暴露荒野的骨头在真得秀随意的一脚之下,居然还断了几块。
“附近的树林有一处乱葬岗,我忘了跟你说了。”逢盈脸上的表情风轻云淡,好像忘了跟真得秀说附近有乱葬岗这件事就跟晚饭吃什么的程度一般不重要。
听到附近还有乱葬岗这件事,真得秀叫起来:“这种事你倒是不要忘记跟我说啊!”
抱怨了几句之后,真得秀和逢盈拖着一捆柴火往回走,路上真得秀按捺不住好奇,问起乱葬岗的来历。
“十几年前——大概是十三或者十四年前,红姑巡查卫北列省时,遇到了南皋一众纨绔在官道上驾车狂飙。因为这些纨绔家族在南皋树大根深,即使冲撞了商队、碾轧致使行人死伤,也无人敢管。
在路上撞见一众纨绔的红姑当场拦下了他们,然后按照律法把他们抓到大牢,一个个地进行审问,其中多数纨绔被判了斩立决。那些纨绔被斩之后,尸首多半都被丢进乱葬岗,没人会为这些祸国殃民的玩意收尸。”
“他们的家人也没来收尸吗?”真得秀多问了一句,她心里想到,既然是纨绔,家里肯定非富即贵,人没救出就算了,怎么会连身后事都办不了。
“这些南皋城的世家大族盘踞卫北多年,在龙帝陛下开国之前就是一方豪强,家族子弟被抓他们怎么会罢休呢?在红姑审讯诸多纨绔的时候就不断派出官吏和家仆来要人。
对这些想从自己手里捞出纨绔的狐假虎威的小虾米,红姑定了一个藐视朝廷的罪名抓起来和纨绔一并砍了。陆续杀了好几波人后,红姑亲自来到南皋城,出手整顿这些所谓的世家大族,把数十家的豪门灭得只剩下十几家。后来这些被查处的豪门大族的罪囚约数千人都被押到丢弃纨绔尸首的乱葬岗砍了头,也算是一家团聚了。”
逢盈波澜不惊地向真得秀讲述着往事,听的真得秀头皮发麻。难怪会形成一个乱葬岗,原来被处死的都是些罪有应得的家伙,寻常的百姓谁会替这些一直欺压良善的豪门大族收尸呢。不过数千人的数量还是让真得秀吃了一惊,这倒也在情理之中——即使是数千头猪死在一块那场面也挺吓人。
“逢盈,你不会选一个不那么吓人的地方过夜吗?”听完逢盈的讲述,真得秀抱怨起来。
“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这附近几里都是乱葬岗的范围,没有你说的那种‘不那么吓人的地方’。”逢盈又补充道:“这十几年来,凡是被判处决的豪门或是世家大族的罪囚的尸首都会丢到乱葬岗。因为被扔在乱葬岗的尸首生前非富即贵,所以这里还有一个雅号‘富贵场’。”
“结果‘富贵场’里全是森森白骨吗?”
真得秀对乱葬岗这事无比怨念,“我把乱葬岗叫‘黄金屋’是不是有人还会傻乎乎地认为这个鬼地方还埋着黄金啊?”
“反正都差不多。”
逢盈对乱葬岗的事显得非常无所谓,照常生起了一堆篝火,他在一块石板上煎烤着兔肉和作为干粮的肉干,撒上调料后味道也不差。两人就着大饼吃烤肉对付了晚饭,真得秀一时没有睡意,便守篝火旁和逢盈说话。
真得秀原本对‘富贵场’这种鬼地方的存在非常在意,然而抱怨和牢骚都无济于事,现在想换个地方过夜肯定是不可能了。不过真得秀很快就想到,要是这个鬼地方有什么东西,那也应该先找上负责守夜的逢盈。即使要死,自己也应该死在逢盈后面。于是怀着‘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的乐观心态,真得秀逐渐放下心来。
两人稍微聊了一阵有关南皋城的事,夜色不知不觉间深了。于是止住话头,逢盈抱着自己的长剑靠着一棵树坐下打算开始守夜,而真得秀则进入帐篷休息。
夜色深沉,整个小营地只有篝火燃烧的声音,在火光照亮的地方像是无尽黑暗海洋中的一座孤岛,潜藏着无数的未知和恐惧。
抱着长剑假寐的逢盈猛然睁开眼,迅速站了起来,他向着黑暗中的树林看去,一声惨叫突然传了过来。
树林中栖息的宿鸟随着惨叫声被惊飞,拴在树上的栗色大马也嘶鸣着想挣脱绳子。
“真得秀,快起来!”
逢盈大声喊起来,衣着整齐的真得秀抱着弓箭从帐篷里跑出来,惊疑不定地问道:“逢盈发生什么事了?我刚才好像听到什么东西在叫。”
“去看看就知道了。”逢盈点燃了为防万一准备的火把,打算去树林查看。
69書吧
真得秀没什么意见,在这个鬼地方过夜,她早就做好可能会发生突发状况的准备,睡觉的时候都穿着外罩的袍子,连运动袜也没有脱下。
既然逢盈要去树林查看情况,真得秀当然要跟着去。跟在逢盈身边比留在营地更安全,她把箭壶系在腰间,握着猎弓,跟着逢盈走进了漆黑的树林。
没一会儿,逢盈和真得秀就找到了惨叫的来源,地上躺着一个气息微弱的男人,浑身都是伤痕和血液。
“是被锋利的爪子抓伤的,还有咬伤,可能是遇到了某种野兽或者怪物。”逢盈用力地吸了吸鼻子,用火把照亮了男人的伤口,“身上有很重的腐臭味和墓地封土的味道,伤口流血发黑,他是干盗墓行当的倒霉蛋,已经感染了尸毒。”
“那这个人是没救了?”真得秀把目光从男人的身上移开,不再去看那些伤口。
“没救了。”逢盈说完,男人突然暴起,双眼闪烁着红色的光芒,挥舞着瞬间长出的爪子扑向他,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嚎叫。逢盈放开火把,一剑刺出,直接洞穿已经发生异变的男人的脑袋,火焰自剑身喷涌而出很快把变成怪物的男人包裹起来,火焰中传来痛苦的嚎叫,其中还夹杂着人类的呼喊。
逢盈拔出长剑,将燃烧着的尸体用剑脊拍到一边,对小脸煞白的真得秀说道:“别管它了,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周围已经来了不少新的畜生!”
真得秀看向漆黑的树林,诡异的绿色火焰漂浮在空中,树上出现了好几双红色的眼睛,骷髅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缓慢地向两人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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