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真得秀印象中的不同,不是官员们站在大殿上参与朝会,而是所有参加朝会的官员都有座位。,每个人的座位都用薄木墙隔开,再拉上珠帘,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隔间。整个大殿里足足有三四十个隔间,饶是如此大殿还是显得很空旷,并无拥挤逼仄之感。面积之大让真得秀暗自咂舌——修这样一间大殿,哪得用多少钱?
在真得秀原来的世界,据说为了防止官员们交头接耳,特意在官帽两边加了长翅,以此隔开官员们的距离。但是在这个飙龙殿下的朝会中,只要宫殿修得够大,让每个参与朝会的官员都坐进隔间,想看清对方的眼神都做不到,更别想交头接耳。
不过真得秀也不能完全确定这种隔间的设计是为了防止官员们在朝会中私下讨论或者相互交流政见。或者这位飙龙殿下仅仅只是不喜欢一大群男人站在她面前。
逢盈的座位在飙龙殿下的左侧第一个,离宝座上的白发女子距离不算远。尽管隔着两重珠帘,真得秀依然能感受到那个白发女子所散发的气势。仿佛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眼中无所藏匿。每次飙龙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可以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真得秀事先已经被逢盈教过朝会的礼节,再加上她也是看气氛的人,这种庄重严肃的场合,她才不想搞出什么事成为众目睽睽之下的焦点。
就算不顾及自已的脸面,还得考虑一下逢盈的感受。她此时老老实实地站在逢盈的身后,安心地当一个木头人。
起初真得秀还试图理解这帮人在讨论什么,几个坐在末位的官员上奏了税收和铸造等方面的开支,其中的数字和专有名词让真得秀很快就放弃了这种想法。
之后这帮人又开始向飙龙禀告出现的问题,然后讨论解决方案。逢盈中间说过几句话,但是显然这些事跟他关系不大。真得秀对这些事依旧听的云里雾里,她索性不再去想了——正如小麻对她说过的,你当几品官?反正真得秀啥都不是,那她咸吃萝卜淡操心,吃饱了撑的要去管这些大官们在商讨的事?
朝会一直持续了两三个时辰,从天色微亮开始,直到上午艳阳高照。但是看样子这场会议完全没有要短时间内结束的迹象。一早上没吃过什么东西的真得秀有些难受,她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逢盈,后者完全没有任何异常。他的表情泰然自若,脸上神采奕奕,哪里都看不出他肚子饿了。
参与朝会的官员们从座位的末尾开始奏事,逢盈的座位是在最前端,除了讨论问题时,逢盈应答了几句话,他并没有主动提出过要上奏的事项。在商量完有关军器监的预算问题后,站在飙龙旁边一位腰间挎着长刀的绛色衣衫的女子喊道:“外朝事务商议完毕,三品以下与会官员、殿内全部随从及侍女、护卫离开大殿!”
官员们对着飙龙再次行礼,然后按照次序走出了大殿。而殿上站着的侍女、护卫也随之退下。最后继续参与朝会的官员只有原来的三分之一,其他剩下的官员身边的随从也退出了大殿。
真得秀用眼神向逢盈询问自已是不是也该跟着退场了,得到逢盈肯定的示意之后。真得秀脚步轻快地跟上其他人。她心里终于舒了一口气:“总算解脱了!”
在大殿外穿上自已的鞋后,真得秀突然意识到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没了逢盈,现在她该去哪?其他的官员和随从都三三两两地出了城门,大概是打道回府了。而侍女和护卫们也转入廊道,不见了踪影。门口值守的士兵肯定没办法回答真得秀该去什么地方。
就在真得秀陷入迷惘,不知所措时。身穿青衫的华姑姑也从大殿走了出来,仿佛看到救星一般,真得秀赶紧凑上去,热情地打招呼道:“华姊姊,您也出来了。那我可算有救了!”
青衫女子白了真得秀一眼:“你这小丫头,当真好没规矩。”
大概是真得秀在大庭广众之下腆着脸凑过来的样子有碍观瞻,让华姑姑又嫌弃了一回。
“欸,华姊姊,您可能不知道,我是头一回来这里。除了逢盈之外,我就认识您了。要是您不出来,我都不知道去找谁。也不清楚逢盈还要在里面待多久,我怕一直在殿门口等着,逢盈出来的时候我都饿成人干了。”
真得秀倒也不恼,立刻放低姿态做出了解释,末了还不忘向华姑姑诉苦。
青衫女子拉着真得秀的手,把她从大殿门口带走:“也不知小满为什么会捡你这个傻丫头回来。不过谅你是第一次来,今天就不计较许多虚礼了。以后可不要在大庭广众下同我搭话——有小满在的时候例外。”
真得秀亦步亦趋地跟着青衫女子,她原本的世界早没了什么君主、臣下这类名分。何况以她升斗小民的身份,也不可能接触这些礼节。可现在真得秀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能慢慢地去学各种各样的事。
而华姑姑之所以责怪真得秀失礼,就像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学校的校长秘书套近乎。即使那个校长秘书是你的亲戚,在大庭广众之下作出亲昵的行为也是不合时宜。而逢盈不同,他和华姑姑关系亲近之外,还是担任殿中省职务的官员,同华姑姑走的近一些不会让人奇怪——一名校长办公室的文员和校长秘书走得近总比一名普通学生对校长秘书亲昵更符合情理。
在举行朝会时,身穿青色衣衫的华姑姑和身穿绛色衣衫腰间挎着长刀的女子一左一右站在飙龙身侧,看样子地位不低。在私下里的交谈可能没有那么多顾忌,但是公众场合不得不注意言行了。
真得秀跟着华姑姑路过一片花圃,她闻到一股熟悉的花香,不由地询问华姑姑:“华姊姊,这股花香味真是好闻,能不能让我采几朵带回去?”
听到真得秀的问话,华姑姑用指节弹了弹小姑娘的额头:“你这傻丫头还真是什么都敢问。这禁苑里的花可都是辛苦培育出来的优异品类,别处都见不到。采一株就少一株,哪能让你随便带回去?”
真得秀捂着额头,心里想着怎么逢盈和眼前的华姑姑都喜欢弹人额头?也不知道两人是谁学谁的。虽说逢盈有时还喜欢敲她脑壳就是了。她愤愤不平地指着花圃里一处空隙,说道:“这不是有人采过了吗?”
看着新翻出的泥土,华姑姑不以为然地说道:“那是昨天飙龙殿下采了一篮子,你以为是谁随便采摘的吗?”
想起那位一头白发、身材高挑却极有威严、威慑力十足的飙龙殿下,真得秀怎么也不能把她和花联系起来。依照真得秀看来,钢铁、寒冰这类东西比起花和飙龙更相称。
有关熟悉的花香味,真得秀想起味道和昨天傍晚妙姑娘送给逢盈的那一篮子花散发的香味一模一样。真得秀暗暗地想道:“这个妙姑娘真是神通广大,居然能从飙龙殿下手里要来一篮子花送人。先前逢盈说她是龙裔,家世不凡,看来的确没有错。”
69書吧
回忆起逢盈和妙姑娘在桥上的情景,真得秀对两人关系的好奇心又涌现出来。她想从华姑姑这里打听有关妙姑娘的消息,话到嘴边,心里又突然想到另外一件事:
“逢盈看起来对妙姑娘的家世也不甚了解,只是猜出个大概。既然他对妙姑娘有意思,那就该自已去打听。我为什么要那么好心帮他打听妙姑娘的家世?不帮,不帮,让逢盈自已着急去。”
想到这一点,真得秀便没有开口打听有关妙姑娘的事。
再遇到逢盈的时候已经是傍晚,真得秀正准备在‘食堂’吃晚饭,逢盈在她对面的座位坐了下来。
“哇!逢盈,你可算回来了。”真得秀看到逢盈的出现倍感惊奇:“我还以为你要开上一天的会!”
“说是一天也没什么不妥。”坐下来的逢盈显出一脸疲惫,他对真得秀说道:“晚上我要和别的鸦卫商量事情,也就傍晚有些空闲,所以现在才能找你说话。”
跟逢盈相处有些日子,真得秀还是第一次看到逢盈露出疲惫的样子。以前跟各种混沌邪祟拼命的时候都没见逢盈这样累过。看起来今天的会议对逢盈来说不算轻松。
“逢盈,你没被别人骂吧?”真得秀把自已还没用过的筷子递给逢盈:“要不要先吃个饭再说?”
逢盈摇摇头,拒绝了真得秀递过来的筷子,“现在没什么胃口,晚些时候办完事再吃也不迟。真得秀,你今天跟着华姑姑都做了什么?没有惹出什么事端吧?”
“我又不是个惹事精,才一天的时间我能惹出什么事来?”真得秀告诉了逢盈今天自已做的事:“我上午吃过饭跟着华姑姑去了靶场练习弓箭,中午小睡了片刻,然后被华姑姑安排去药房晾晒药材。今天可把我累坏了。”
真得秀今天的遭遇可真是完全印证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句话,华姑姑真没把刚来的真得秀当作外人,吩咐起人来毫不客气。上午还稍微好一点,没在靶场对真得秀的射箭练习说些什么。等到了下午,带着真得秀去药房帮忙时,可让真得秀在各处连轴转,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你没惹出什么祸事就好。”逢盈说道:“飙龙殿下身边比不得外面,一举一动都要小心,真得秀,你自已多看多学,不懂的就问华姑姑。”
听逢盈的语气,似乎真得秀还要留在华姑姑身边很长时间,于是小姑娘问道:
“逢盈,我们不是吃完晚饭就回去吗?”
逢盈再次否定地摇了摇头,对真得秀宣布了他的决定:“真得秀,这段时间你留在华姑姑身边,哪里都不要去。”
“为什么?”真得秀心想自已跟在逢盈身边好好的,怎么突然让她换个地方了。
逢盈显示出了一贯对待真得秀的耐心:“这段时间南皋城不太平,你一个姑娘家容易遇到危险。我接下来也有许多事要忙,没办法把你带在身边。”
真得秀从逢盈的话里听出了不寻常的意思,她向逢盈直白地问道:“逢盈,你是要去对付那些‘混沌邪祟’所以才把我留在这里对不对?那你接下来这段时间的处境不是很危险吗?”
“职责所在,哪里可以说危险不危险。”逢盈听得出来真得秀言语里的担心,他开解道:“每一个鸦卫都可能随时面临危险,并不只有我一个人处在危险的境地。”
“逢盈,那你自已小心一些。如果遇上打不过的什么混沌邪祟,那你就跑!”真得秀摆出一副说教的样子:“在我们那,有一句话叫‘好汉不吃眼前亏’,打不过人家总能逃跑——不过,跟着你的这段时间,好像还真没有什么混沌邪祟你打不过的。”
“那是你看到的那些都是一些杂鱼角色。”逢盈没有再跟真得秀讨论自已的处境问题,他转而吩咐真得秀道:“总之,这段时间你好好待在宫里,凡事多学多做。我已经和华姑姑通过气了,她会替你安排一个见习侍女的职务,你多跟其他侍女学习。
侍女的队长,就是今早朝会时站在飙龙殿下身侧穿着的绛衣,挎着长刀的人,她名叫‘齐芳’——你应该已经见过了。芳姑姑素来不喜欢我,我怕芳姑姑会因为我的缘故为难你。
平日里你不要招惹她,若真的遇到芳姑姑为难你,到时真得秀你能忍则忍,华姑姑也会解围。你刚才不是说过么——好汉不吃眼前亏,惹不起别人还是能躲得起的。”
“噫,逢盈,我还以为你和所有人都能搞好关系呢!”听到逢盈说自已和别人关系不好,真得秀也颇感意外,好奇地问道:“逢盈,你怎么得罪人家了?”
“都说过你要少打听别人的私事了。”逢盈用这句常对真得秀说的话堵住了阻止了真得秀进一步问下去。
“让你留在宫里当个侍女,也不是全无好处。”逢盈换上一副老父亲叮嘱第一次去学校的女儿一样的表情,“飙龙殿下的侍女不是全负责生活起居这些琐事的女官,更多的是作为飙龙殿下的亲卫部队。真得秀,你要成为一个侍女,学的东西还有很多——无论如何,这段时间,你安心待在宫里,能学到的东西有一点是一点。就以弓箭而言,许多侍女年纪比你小上许多,弓术却比你好。到时你虚心请教,应该能获益不少。”
“好,好,好。逢统领,我知道了。”真得秀对逢盈这番细致的叮嘱有些不习惯,她顶多就和逢盈差个几岁,但是被当作小一辈的人对待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等到逢盈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真得秀才想起没跟他说妙姑娘送的花是出自飙龙的禁苑。这个线索对逢盈调查清楚妙姑娘的家世背景肯定有帮助,可惜刚才光顾着听逢盈说话了,忘了对逢盈提起这件事。
真得秀也不觉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心想以后等有机会再告诉逢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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