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宋简没有做错什么,可是回到北京后,每一次赞扬的之后,他就会头皮发麻。
好像远在非洲大地上那一幕,是被他的选择定格在了那里。
虽说心里还是担忧非洲那件事,但手头的工作,宋简是兢兢业业一点没落下,当他整理完所有资料,明确直指那位秦少爷时,主任却轻轻地把资料抽了一部分出来,就是那部分,说道:“把这个副省长案子结了就可以了。”
以宋简多年敏锐的感觉,不是不知道这水有多深,到此为止的意思,就是叫你莫涉深水,莫沾湿上身。这里有一道隐形的涉水线,下去了,就是深不可测,无法回头。
宋简默默退出主任办公室,想起那个扬言要弄死秦少爷的人,一声浅笑,阴晴莫测。
那个人仅凭秦少爷和一通卫星电话就挖出来了,秦天放省长的儿子,要说副省长那个位子都是靠巴结他秦天放才爬上去的。
白乐在二十四小时监控的医疗室里看着资料和照片,望望天,望望手机,嘴角挂起一丝笑容:“看我出去不玩死你。”
十五天了,白乐被三哥白行安用私人飞机,全身包裹,消毒,秘密带回澳门。还好,她确实没感染,可是对于三哥白行安来说,这也不亚于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前面几天,天天叫人抬了真皮沙发就躺在她那间病房外。要不是因为隔离,他保证就守床边去了。
四哥白正乾实在看不下去了:“三哥,你也太惯她了。你看她不是一样活蹦乱跳吗?”
三哥站起来,就是这样被在病房外折腾也丝毫不减风度,理了理长到脚的睡袍:“我看你不是一样,她才回来,你又帮她在查什么了?”
“不知道,一个叫秦的男人。但我保证不是喜欢他,估计惹到小六了,应该在想怎么发狠整他了。”四哥白正乾道。
白行安叹了口道:“以后她做什么还是问问好,长大了没轻没重的。这次都怪我,让她在非洲想怎么玩,怎么玩,结果出这么大个事。我还想,不就是保护一下动物,调枪去,我都没问一句的。可是听动物保护基地的说,她有一夜未归,最后和一个男的把象牙带回基地的。”
四哥也惊了:“哦?不过是她干得出的。”
三哥走近看着玻璃里沉睡的人,刚回来前两天一直发烧,现在每天都睡觉,跟十年前那个时间一模一样,然后转过身对四哥道:“更奇怪的是,那个男的出入境身份我都查不到,你说奇不奇?”
四哥更是心里一惊,更是一紧张,白家四子,他和老三白轻平是一母所生,除了最贴心的助手,他们几乎是共用人脉网络,如果白轻平都查不到的人,那自已肯定也查不到。
白正乾道:“想不到非洲还的确卧龙藏虎呢。呵呵。”
白轻平的眼神更深了,加重了语气却很低声道:“这些年你只管挣钱了,别忘了十年前的事。我们这条命还是她救的呢。一个连出入境都能被遮盖过去的人,靠近了她身边我们却什么都不知道。”
白正乾即使挣再多钱也忘不了当年的恐惧,看着白乐发誓一样承诺:“你放心,杀她就是杀我。你也别累坏了,反正小六天天就是睡。你也回家休息吧。”
十年的岁月里,没有抹去仇恨,而是让仇恨扎根的更深了。这株种子结出了三个果子,分别是白轻平,白正乾,白乐。用各自不同的样子,默默地藏起来。
白轻平,当初最聪明桀骜的白家老三,只差一步就能握住白家实权的人,成了不问世事,只观风月的少爷。白正乾,以前最火爆脾气的成了笑面虎,天天在生意场上笑脸相迎。白乐,从一个鱼摊上的瞎子女孩,摇身一变成了白家老六,精通澳门赌桌上,黑市里任何一种玩法。还会射击,马术,搏击,赛车。总之你能想到的,她几乎会。白常拙把她郑重介绍给澳门的时候,大家就是这样看见一个完美的她,亲口道这是她唯一的女儿。
只有白家知道,她以前的十五年都是瞎的,不过是澳门鱼摊上一个瞎子。她被白家救下后,睁开了双眼,整整三天滴水不进。最后妥协,只留下小六,排行老六这个秘密。白老爷子一口答应下:“好,以后你就是我唯一的女儿,白家排行老六。”
老五呢?老五死了。
老五是白乐真正的哥,白乐只听人说他们是一对弃儿,母亲扔下了瞎子的女儿,叫儿子一起去投靠远在美国的爹,他没有去。就留在澳门,靠着一艘小渔船,早出晚归养大了白乐。他们所有的故事远的像传说,只留下声音,白乐甚至从来没见过他这个亲生的哥长什么样子。
自白乐睁眼那一刻,老五变成了渔船上的一堆碎尸,把眼睛留给了白乐。第一次看见世界,这个金碧辉煌却不属于自已的家,白乐宁愿把自已的眼睛抠下来。
白乐那时候还不叫白乐,周围的人叫她小瞎子,她哥叫小黑碳。据说她哥晒的黝黑,因为每天打渔。她哥说等挣到钱了,一定帮她医好眼睛。她哥叫她小聪明,白乐学什么都很快,而且所有的账目能心算,甚至还能听摇骰子猜大小。可是他们俩的年纪连赌场都进不去,身份证也没有。
小黑碳知道他妹妹是世界上最聪明的那一堆人,他一直等着那个机会,那个翻身的机会。果然老天不负有心人,终于给他等到了,救下了白正乾和白轻平。他用一条命,和一双眼睛赌赢了。白乐从此荣华富贵,也从此生死相隔,那个没看过一眼的小黑炭,永远留在了无尽的黑暗里。
以前白乐老爱问,黑是什么颜色啊?她好想知道黑炭的颜色?她哥就会扔块石头给她,那光又是什么呢?她哥说,你住在亮堂堂又大的房子里,那就是光。各种颜色,她问了个遍,后来她睁眼后,看到了世上的颜色,却永远也看不见小黑碳的模样了。
愿赌服输,下注那一刻,这世上就没有反悔的事。
白乐只在记忆里唯一剩下那个声音:“我把人往海边引,小聪明你带着这两个哥哥快走。他们答应我了,一定会治好你了。”声音的结尾是往上仰的,很欢快,越来越远,再也没有听见过。
白乐睁开眼,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抬眼就看见白轻平靠在自已病房玻璃上沉思。白乐起床走过去拍玻璃,做着嘴形:“放我出去,十五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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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轻平变了,又好似从来没变,变得沉默了,却又还是跟十年前没有区别,那个整整在自已身边守了一个月的人。当初白乐动完眼睛手术,到慢慢适应,到睁眼,他身上的气味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已。一种清新自然的气味,十年前,她也是仅凭这个味道也决定要救他们。
白乐从未在鱼摊,自已住的破烂房子闻到过的味道,味道不会骗人。白乐睁眼后发现,人的神态最会骗人,她总是看不透人的表情,有时笑着却是假的。但动作不会,任何肢体语言都是真实反应,还有好人身上的味道,总是令人舒心的。
比如白轻平,脸上一年比一年沉默,味道还是那样令人舒心,沉稳。
白轻平装得一脸严肃,哪知道刚推开病房门。
白乐就扑上来挂在自已身上,跟只扑腾的小猫一样闹着:“快,快带我去吃好吃的。这医院的病房味真闻够了。”
白轻平把她挂在自已脖子上的手取下来,认真道:“只要你听话,还有,有外人在的话。”
还没说完,白乐就打断了:“知道了,不能这么亲昵,要装。”
白轻平敲了敲她脑门:“这外人包括?”
“白行安,白盛凯。”白乐一板一眼地答。
白轻平点点头:“还有白常拙。”
白乐这下没有半分开玩笑了,只有他们三个人知道,当年的那夜是有多凶险。而那夜始终是一个谜,到底是谁要杀他们?
即使过去十年,也不能掉以轻心。小黑碳的一条命,还没有答案,只有输赢。而他们只能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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