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白昼等到暮色沉沉，白暮山始终坐在自己铺就的这条青石板路上，细细数着自己用瘦弱的肩膀背来的每一块青石板，仿佛在细数自己为了活下去流过的每一滴血泪，服下的每一颗药丸，服从的每一个违心的命令，一直等到体力不支，险些倒地。
“吱嘎。”门开了，在他倒下之前刚才进去通报的师兄才带着两人姗姗来迟。
“小白，你怎么样？”
“我很好。”
“你，不要逞强。”
“呵呵，师兄你错了，我心有不甘。”
师兄无奈转头对两人说：“你们两个把他带进去。”
“是。”
被搀扶起的白暮山揉一揉酸痛的膝盖，问师兄：“师兄，师父终于肯见我了吗？”
“师父在明堂等你，进去好好说话，不可忤逆。”
白暮山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挣脱束缚在胳膊上的手，对身侧的两人说：“呵呵。好，我自己可以走进去，你们都不用扶我。”
“松开。”
师兄发话让搀着他的两人松开了他，晃晃悠悠站在紫竹山庄的牌匾下，他深吸一口气，直了直身子，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向宅院左侧的明堂。
他师父贺连天正站在明堂正中等着他。
“师父，山儿知道您今日出关，特意前来探望。”
贺连天眯着眼睛仔仔细细地瞅了他一会儿，慢条斯理地说：“山儿啊，门外的景致可好？”
“不好。”
“哦？为何不好？那可是你送给我的拜师礼，忘了吗？”
白暮山摇头：“从未忘记。”
贺连天的声音变得冰冷又让人窒息，不断敲打着白暮山：“我贺连天一生只收过六个徒弟，各个都是人中龙凤。你是最后一个，也是我所有徒弟中最没有天分身子骨还不济的，为师收了你，却真真寒了你五个师兄的心。”
“师父宅心仁厚，您是看我可怜才出手相救的，您的恩情我没齿难忘。”
贺连天的脸色突然变得严肃，声音也提高了几分，责问道：“你当真没齿难忘？我看你是翅膀硬了不把为师放在眼里了！”
白暮山不敢直视师父的眼睛，“扑通”一声跪在堂下，“山儿愚笨，不知师父所指何事，请师父明示。”
“哼！听说为师闭关期间你同肖家走得挺近。怎么？是百花秘境的药更有效吗？去了一趟秀水城都没有讨到的好处，回了顺安就能讨到了？为师是老了，没有利用价值了是吗？”
贺连天犀利的眼神让他如芒在背，顶着一身冷汗小心翼翼地答道：“师父明鉴，我九岁跳崖得您相救，您收我为徒教授武功心法，更是为我炼制丹药，运功输气为我压制寒毒，过往种种我每每想起都感激涕零。您待我如此亲厚，我也早就视您为父亲，又怎会做出对您不忠不义不孝之事？这其中有误会。”
贺连天这个老狐狸眼下留着白暮山还有用，对他也还留有一些情意，并不打算深究，叹气道：“起来吧，地上凉就别跪着了，退再有个好歹影儿会伤心。”
“是，师父。”
贺连天扶起他站在自己身侧，一边帮他整理衣袖一边问：“近来身子怎么样？寒疾可有发作？我闭关之前留给你的药可有按时服用？”
“多谢师父挂怀，药一直在服用，病情尚且稳定，并无大碍。”
“既然无大碍，肖家是怎么回事？我记得当初给你的任务是混进肖流云的喜宴趁机绘制出星辉阁地形图，并没有让你轻举妄动。”
“山儿不敢欺瞒师父，前几日我确实去过肖府，但却不是有意而为之。那日我外出散步偶遇花妙语落水，于是便做个顺水人情救了她，花锦绣为感谢我才将我请进府中，临走时赠予我一壶药酒，仅此而已。”
贺连天眼神中浮现出一丝狐疑，质问道：“那丫头何时来的？既然来了你为何不来报？”
“这件事我的确不知，那日我按照您的吩附带人在虎背山伏击肖家迎亲队，而后趁乱混进花家的队伍买通花家药奴。从秀水城回来之后，我也是苦等许久才找到机会让他将华妙语母亲还活着的消息传回花家，谁知那药奴回去后便没了音信，我派出的人也无法闯入百花秘境，所以我没有收到花妙语来顺安的任何消息。”
看白暮山眼神真诚，贺连天也就信了他，“罢了，谅你也不敢有所隐瞒。”
“山儿所言句句属实，师父若不信，可以命人去查。”
“不提了。说说花家丫头那药酒吧，你喝了吗？可有效？”
白暮山又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借机诉苦:“那池塘的水甚是冰冷，我救人后便犯了病，肖家人也不愿有人出事，这才将我带回府中，实际上花锦绣并未给我诊脉，那药酒不过也比寻常药酒烈了几分而已，一口便醉得不省人事，对于寒疾亦毫无用处。”
贺连天冷笑道：“哼哼，真正的花家良药怎会轻易给你？想不到花若尘的女儿竟也如他一般目中无人，仗着自己医术高明就妄自尊大，简直小人行径。”
白暮山从小在贺连天身边长大，自然十分懂得讨他欢心，马上附和道：“对啊师父，尤其是那个肖流云，简直是个没教养的无赖，欺负我们刘家势单力薄丝毫不把我放在眼里，若不是顾忌您的复仇大计，我早就忍不了他了。”
“不急，再忍一忍，不过是几只秋后的蚂蚱。”
“他们的联盟大会师父当真要参加？”
“山儿你记住，想要搅动风云必先站在风口浪尖。”
“谨遵师父教诲。”
“嗯，吃了它。”贺连天从怀里取出一只精巧的小瓷瓶放在白暮山手心，看着他将里面的黑色药丸吃下去。
“多谢师父赐药。”
“回去记得打坐运气，不得饮酒。”贺连天富有深意地盯着白暮山的眼睛，还特别加重语气提了“饮酒”二字。
“师父费心了，那我先回去了。”
“嗯。”
白暮山强撑着疲倦的身体以最快的速度离开紫竹林，在确认四下无人后悄悄将压在舌头下面的药丸吐出来。
“老狐狸，休想再控制我。”
69書吧
明堂内，贺连天背对着门外的死士说：“即刻启程去清溪镇。”
死士领命而去，贺连天胸有成竹地望向屋檐下的一窝新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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