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安世本想让蔡正德自己琢磨透话里的深意,毕竟这孩子虽跳脱,却总能在关键时刻透出几分聪慧。
可没等他开口,刘病已突然往前倾了倾身,目光紧紧锁住蔡正德。
“等下,蔡正德!”
“你先说说,你觉得,朕...陛下让你去和大将军交涉,争取的是什么利益?”
这话一出,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张安世挑了挑眉,没说话!
他知道,陛下这是在考校蔡正德,想看看这少年到底能不能看透朝堂最核心的博弈。
蔡正德挠了挠头,手指捏着刚成型的肥皂,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
他抬头看了一眼刘病已,又扫了扫张安世,琢磨了好半天,才慢慢开口:“霍光是大将军,宫里的那位是大汉朝的天子。”
“天子要跟大将军争利益……”
“丞相,恕我直言,我实在想不出除了兵权外,还有什么值得他们这么费心的。毕竟大汉的土地、钱财,名义上都是天子的,也就兵权,是大将军实打实握在手里的。”
刘病已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他站起身,拍了拍蔡正德的肩膀。
“蔡正德,你果然聪慧。没错,朕要你去谈的,就是兵权。”
还真是兵权……
蔡正德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暗自吐槽。
人类社会几千年来,永远绕不开的就是权力二字。
有兵权,就算是皇帝也得忌惮三分!
没兵权,臣子就只能任皇帝揉捏,就像汉武帝时期那样。
他忽然想起汉朝那位早出名的皇帝刘彻,也就是汉武帝!
这位最利害的地方,就是把兵权牢牢攥在自己手里,哪怕快死了,太子刘据手里也没半点可用的兵,最后只能被逼得自杀。
所谓王朝更迭,其实说到底,也就是权力的游戏换了个玩家罢了!
从古到今,都是这么扯淡。
想到此处,蔡正德开口问道:“那你们二位,要我什么时候去见霍大将军?”
刘病已听后,给张安世递了个眼神,张安世立刻会意,上前一步,说道:“自然是现在,越快越好。夜长梦多,早点把陛下的意思传到,也能早点解决公羊派儒生的事情。”
“好,那我现在就去。”蔡正德当即就要动身前去。
这时。
刘病已突然开口,喊住了他:“等下!”
“丞相还有事?”蔡正德疑惑道。
刘病已没说话,从腰间解下一块白玉佩,玉佩上雕刻着一只展翅的雄鹰,边缘还刻着一个小小的“刘”字。
他把玉佩递给蔡正德。
“这是本相的玉佩,你去了大将军府上,把它递给霍光。大将军见了玉佩,自然明白是陛下要你跟他谈话。”
蔡正德接过玉佩,入手冰凉,雕工精致,一看就不是凡品。
他揣好玉佩,拍了拍胸脯:“好,那我去了!”
“你不洗把脸?就你这灰头土脸的样子,怕是大将军府都进不了!”张安世又拦住了准备出去的蔡正德。
蔡正德只得耸耸肩,然后说道:“行,那我沐浴一番。”
“沐浴,哪有时间给你沐浴,把脸洗干净,衣服穿的得体就行了。”
张安世瞪了一眼这蔡正德。
蔡正德摇摇头,把成型的肥皂捡了起来,然后说道:“那我先洗脸换衣服去。”
说完便去换衣服了。
刘病已看着他的背影,眉头蹙了起来,说道:“怎么觉得这小子有点不靠谱呢?”
张安世:“......”
......
69書吧
蔡正德洗了把脸后,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一路小跑,很快就到了大将军府。
府门前的石狮子威风凛凛,门房见他穿着未央厩令的官服,又递上了那块玉佩,不敢怠慢,连忙进去通报。
此时的霍光正坐在书房里,身下是一把他自己设计的轮椅。
这轮椅用精铁做支架,木轮外包着一层厚皮,推动时几乎没有声音,比普通的椅子方便太多。
他刚处理完西域的军报,正闭目养神,听到门房说蔡正德求见,还带着一块刻着雄鹰的玉佩,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刘病已终究还是忍不住,要通过蔡正德来试探自己了。
“让他进来。”霍光淡淡吩咐道。
蔡正德跟着门房走进书房,刚一进门,目光就被霍光身下的轮椅牢牢吸引住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围着轮椅转了好几圈,眼睛瞪得溜圆,说道:“卧槽!轮椅!你居然造了轮椅?”
他伸手摸了摸轮椅的扶手,又晃了晃轮子,嘴里不停念叨:“这支架是铁的吧?够结实!轮子还包了皮,怪不得没声音……你这轮椅比我之前设想的还精致,能不能让我试试?”
霍光看着他像个孩子发现新玩具似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咳嗽了一声,提醒道:“蔡厩令,你今日来,就是为了研究本侯的轮椅?”
蔡正德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来办事的,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从怀里掏出那块玉佩,递到霍光面前。
“大将军,是陛下让我来的。”
霍光当然知道是陛下让他来的。
除此之外。
他还知道,陛下和张安世在蔡正德的院子里,说了些什么!
所谓隔墙有耳。
这耳,自然是霍光在他蔡正德住的地方旁安排的眼线。
暗探隔着墙听得一清二楚,刘病已装作丞相,张安世扮作属官,演了不止一出皇帝装丞相的戏码。
只是蔡正德说的是陛下让他来的?
这倒让他觉得,这小子不会是猜出了什么吧?
“你确定是陛下,不是丞相让你来的?”霍光抬眸,眼中带着几分试探。
蔡正德一愣,随即挠了挠头,道:“当然是陛下!丞相哪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让我来跟您谈事?再说了,他在我院子里,不小心说了朕这个自称,我就是傻子,也该猜出来了!”
霍光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倒是机灵,听出来了也不说破。”
“话说回来,这是他们老刘家的传统了!”
“当年我在长安开办酒楼时,汉武帝还装作游侠,跟本侯问些朝廷上的事情呢!”
蔡正德眼睛一亮,凑上前问道:“哦?汉武帝...那你穿越到这汉朝前,是哪一年?我是2023年穿来的,你呢?”
霍光的笑容微微一僵,他放下玉佩,靠在轮椅上,目光落在窗外的海棠树上,语气平淡:“忘了,年代太久,记不清了。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你还是说说,陛下让你来,到底要说什么事吧。”
蔡正德见他不想提穿越的事,也识趣地不再追问。
他收起脸上的好奇,正色道:“陛下说,那些闹事的公羊派儒生,他不打算杀了,改为流放西域戍边,让他们戴罪立功。”
蔡正德说的倒是坦荡。
这要是给刘病已听到了,怕不是当即就觉得这小子烂泥扶不上墙。
哪有谈判,先漏底牌的?
霍光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神色不变道:“陛下倒是好心。只是,他真的只是为了给本侯面子?”
“不然呢?”蔡正德挠了挠头,道:“陛下说,儒生们虽然有错,但罪不至死,杀了他们会寒了天下读书人的心。而且……”
他顿了顿,想起刘病已的吩咐。
“而且他知道,外面都说你是公羊派的领头人,杀了他们,对你的名声也不好。”
霍光放下茶杯,眼中闪过一丝疑色,但嘴上却说道:“陛下倒是考虑得周全。只是,他让你带这话来,恐怕不只是为了通知本侯吧?”
蔡正德点了点头,说道:“陛下说,他知道你手里握着兵权,是为了守护大汉的江山。”
“但如今天下太平,匈奴余孽也不足为惧,你年纪也大了,不如把一部分兵权交出来,让年轻人历练历练。”
“比如李家的那些年轻将军,这次西征立了功,正好可以多分担一些。”
霍光静静地听着,手指轻轻敲击着轮椅的扶手。
刘病已的那些心思,霍光怎么会不知晓,可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通过蔡正德这个人来提兵权的事。
这既是试探,也是施压!
霍光没有直接回话,而是倒了一杯茶,并且也给蔡正德倒了一杯,说道:“这是上次内人从你家带到长安的那包炒茶,还没喝完呢!”
蔡正德摇了摇头,说道:“其实我不太爱喝茶,长安的茶都是煮的,我只是觉得炒茶简单就弄了点。”
霍光点了点头,也没再多说什么。
喝了口茶水,润了润嗓子。
“蔡厩令,你觉得,本侯该交出兵权吗?”
问完,霍光的目光紧紧锁住蔡正德。
蔡正德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他摸了摸鼻子,实话实说:“大将军,我觉得吧,兵权这东西,交不交在你。”
“你要是觉得陛下能担得起整个大汉的江山,交出去也无妨;要是觉得他还差点意思,那就再等等。”
“不过……”
他顿了顿,想起自己在现代看的历史。
“历史上,权臣交兵权的,好像没几个有好下场的。当然,你不是一般的权臣,这事儿还得你自己拿主意。”
霍光闻言,忍不住笑了,开口道:“你倒是敢说,不怕本侯治你个妄议朝政之罪?”
“怕什么?”
蔡正德摆了摆手。
“我就是个小厩令,大不了不干了,继续回去建工坊造东西。再说了,我说的是实话啊!”
霍光看着他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欣赏。
看他,就像再看自己的过往一样。
沉吟片刻吼,霍光说道:“陛下的意思,本侯知道了。你回去告诉陛下,兵权之事,关乎大汉安危,不是一蹴而就的。本侯会好好考虑,但需要时间。至于那些儒生,多谢陛下手下留情,本侯会让人打点好,让他们在西域少受些苦。”
蔡正德点了点头,道:“行,我一定把话带到!对了大将军,你这轮椅能不能借我研究几天?我想看看能不能改良一下,比如加个脚踏板,或者让它跑得更快些?”
霍光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在大汉,弄这些东西,会被说是奇技淫巧。不过,你想看就看吧,别给本侯弄坏了。”
“放心吧!保证完好无损!”
蔡正德兴奋地搓了搓手,又开始围着轮椅研究起来。
霍光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思绪万千。
刘病已的试探已经摆到了明面上,交出兵权是迟早的事,但他不能就这么轻易交出去。
他要确保霍家的安全,确保大汉的稳定。
而蔡正德这个穿越者,或许会成为这场博弈中的一个意外变数。
蔡正德研究了好一会儿轮椅,才想起自己还要回去复命。
他跟霍光告别后,兴冲冲地跑出了大将军府,心里盘算着怎么改良轮椅,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刚才经历的,是一场关乎大汉皇权与兵权的重要谈判。
而霍光坐在轮椅上,望着蔡正德离去的方向,缓缓开口:“去,把霍禹叫回来。”
侍从躬身道:“是,将军。”
书房里只剩下霍光一人,他拿起桌上的玉佩,目光落在上面的雄鹰纹路上。
刘病已想收回兵权,他理解!
可他担心的是,刘病已年轻气盛,一旦掌握了全部兵权,会不会重蹈汉武帝的覆辙,对霍家下手?
当年显赫一时的卫家,说没了就没了。
霍光可是历历在目。
伴君如伴虎,如今的皇帝,虽然在朝政方面,比不过汉武帝那般老练。
但幼虎也是虎,虎到了成年,是要吃人的。
他不得不防啊!
夜色渐深。
蔡正德回到自己的住处时。
刘病已和张安世还在等着他,他把霍光的话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还兴奋地讲起了轮椅的事。
刘病已听完,眼中闪过一丝无语。
他看向蔡正德,问道:“你就这么直接告诉他,陛下要放了那些儒生,你这把结果都告诉了霍光,他当然不肯放权!”
蔡正德点了点头,道:“啊,不然呢,大将军还能为几个儒生放弃兵权么?”
“不是,你怎么这么蠢呢?”刘病已很生气,原本以为这蔡正德很聪明。
没想到。
一点谈判能力都没有。
上来就放大,这谁受得了。
想到这里。
刘病已瞪了一眼张安世,张安世也被这蔡正德搞无语了,当即头缩了回去,不敢言语。
然而。
蔡正德却是解释道:“不是我蠢,陛下,是在我说之前,大将军都知道您不准备杀那些儒生了。”
刘病已一愣,问道:“霍光怎么知道,我还没发话呢!”
“隔墙有耳啊,陛下没听过这个典故么?”蔡正德耸耸肩,说道:“大将军不仅知道这个,他还知道,您扮作丞相,让丞相扮作属官,来院子里呢跟我说的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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