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一事都处理完了?”
我穿着妥当,一板一眼的坐着,看着风尘仆仆进来的顾望舒。
“嗯。”他只是不轻不重的应了一声,神色凝重。
我目光沉沉地看向他缠着绷带的右手,“顾晚怡你打算如何处置?”
听到我提起顾晚怡,他的脸色难看至极,仿佛笼罩上了一层冷霜,眉头紧紧地蹙在一起,只见他一直沉声道:“此事你莫要再问,昨晚你就只是在殿内睡觉,其他的一概不知。”
我细细的凝望着他,应答了一声便没有说话了。
他这是要让我置身事外。
……
从那日之后我便再也没见过顾晚怡,因为当天晚上顾望舒便叫人送我回了傅国公府。
翌日,我早早的便起了,拿着之前还未看完的书,细细的啃着上面的知识。
“小姐,听说宁定公主不日便要前往梁国和亲了。”兰墨端着刚熨好的衣裙走了进来。
我翻书的手一愣,抬眸看向她。
见我迟迟不说话,她放下手中的东西,朝我走来,“她这人,差点害死我们,如今被送去那弹丸之地,也算是罪有应得。”
“嗯。”我淡淡的应了一声。
本来以为按照顾望舒的性子,顶多小惩大诫一下,没想到这是直接想要了她的命啊。明知梁国对晋国有不轨之心,却还主张让顾晚怡去和亲,我倒是小看他的狠辣了。
星光突然走了进来,“大小姐,夫人来了。”
她来的做什么?
“曦儿,最近布庄上收了两张狐皮做的袄子,成色极好,你与哥哥一人一张,最近天冷,你穿上肯定暖和不少。”傅母一进来便絮絮叨叨,我无心听,一直看着手里的书。
而傅母则自然而然的坐到了我身边,“上次打你,是母亲的不好,可母亲也是为了你好啊!你一声不吭就要和离,离妇本就惹人非议,你以后可就择不到像暮之这么好的夫婿了。”
“听话,趁现在还没几个人知晓此事,回相府再向他求求情,说是你一时糊涂,这事边也就过去了,你就还是那个体面的相府夫人。”
我轻蔑一笑,冷冷的回望着她,“母亲还做着梦呢,若您还想做沈相的岳母,我这倒是有个建议,您不妨把傅欢记在自己名下,之后便能得偿所愿了。”
“你在胡说些什么?”傅母见我还有心开玩笑,气不打一处来。
“若母亲过来无其他事情,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我命人将那张狐皮收了下来,随后便自顾自的看起了书。
傅母见我油盐不进,气愤的离开了。
兰墨低眸,轻声道:“主君……沈丞相前些天来过我们府上,或许是因为此事,夫人才认为和离一事还有转圜之地。”
“京中都知道我在皇宫教导公主,想必也不是冲着我来的。”沈暮之的算盘别人看不清,我还看不清吗?只要傅欢一天没嫁给他,他就不会这么轻易与傅家结仇。
“不说了,你待会陪我去清园瞧瞧。”
清园是我为高卢准备的讲学之地,如今离开半月有余,不知道会办成什么样。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
“道德是心中的事情,不是装装样子给别人看的,所以,如果在别人不知道的情况下忽视对自己心灵和行为的约束,就会逐渐滋长出大毛病来。”
“各位还有什么疑问吗?没有的话今日的课便讲到这,子曰:中庸之为德也,你们课后多看看讲述中庸之道的书籍,会让你们受益匪浅的。”
高卢捋了捋胡子,背着手走出了门。
他见我站在门外的,面中一喜,“傅大小姐回来了?”
我微微行了一礼,笑道:“夫子今日说的可是《中庸》?”
“正是,听闻傅大小姐学识渊博、涉猎颇深,如今一看传言非虚。”
我浅浅一笑,“夫子过奖了,不过是爱看些书罢了,不知稍后可否到小院一坐,有些事情先跟您了解了解。”
“自然。”高卢为人爽朗,很快便答应了。
我往里瞟了一眼,吩咐道:“兰墨,你先带夫子过去,我稍后便到。”
待他们走后,我沉下脸,快步走了进去。
“嫡姐。”傅悠傅泽小心翼翼的向我行礼。
我对着他们两个微微一笑,柔声道:“你们先回去,我还有事与大哥说。”
两人快速收好了东西,马不停蹄的离开了。
傅匀见了我,很是高兴,“妹妹,你这么久都不回来,我和母亲都可想你了,我同你说,今天夫子还……”
我无心听他说话,正声道:“如今你跟高夫子学了这么多,应该知道什么叫过则改之,善莫大焉。”
“我前些日子去见过陈晚棠,这么多年了,你还欠她一个道歉,无论她是否原谅你,你也应该要去做。”
“哥哥,做错事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敢承认。”
傅匀缩着身子,偷偷望了我一眼又垂下来眼帘,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孩。
见他这副模样,我的声音慢慢放缓,“若你害怕,我可以跟你一起去。”
“好。”傅匀点了点头。
回到院子后,高卢坐在院子里喝着茶。
“今日请您来是想问问他们三个的情况,特别是傅匀,他生性顽劣,又仗着母亲的宠爱,想必给您带来了不少麻烦,我先给您道个歉,望您……”
“诶?话不是这样说,傅大小姐这就有些先入为主了。”高卢提手打断了我的话,“你之前与我说他生性愚笨、为人莽撞,可老夫不这么认为,傅大郎君虽有些顽皮好动,但还是很尊敬师长的。”
“我也曾疑惑过,为什么他会有如此大的转变,有次下课便问了他一嘴,他说:妹妹让我听夫子的话,仅此一句,他便从未给我添过麻烦。”
“虽之前不知你们兄妹发生了何事,可你哥哥并没有你嘴里说的那样不堪,傅大小姐还是要多多了解一下你哥哥才是。”
我捏了捏手心,想起了刚刚傅匀想说却被我打断的话,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多谢夫子提点。”我恭敬的行了一礼,以示感恩。
“傅泽这孩子天资聪颖,可多加培养,傅悠这女娃也不错,不争不抢,面对问题淡然处之,确实不常见。”
“弟弟妹妹一事,就有劳烦夫子多加教导,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送走高卢后,我又叫了石头他们过来。
“江南那边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石头:“我与登云寻到了一处偏幽静的院子,五十步内有一条小溪流,清澈见底,而且院子后面便是山,常年郁郁葱葱,最适合休养。”
“好。”我微微颔首。
“那小姐何时打算过去看看,我好提前准备一下。”
我双眸微微一沉,心中思绪万千。
“先不急,晚些时候再说吧。”
……
马车停在巷子里,我看着眼前那两只红灯笼,深吸了一口气。
这次来开门的还是她,她见是我,笑了笑,“这次又是我父亲要给我送什么吗?”
我摇了摇头,知道她在打趣我,“你家夫君在吗?”
“他啊,如今在赌坊,已经好几日未曾回来了。”
我顿了顿,心里有些紧张。
“我带了个人来见你。”
见傅匀从车上下来,陈晚棠倒是比我大方多了,她神色没有一丝惧意,看见傅匀也无半点波澜。
她神色不变,淡然道:“原来你是傅家的人。”
“我……今日带他来,是想跟你说声抱歉,三年前一事,是他害了你变成现在这样,我深感愧疚。”
她笑着摇了摇头,“我想你是想错了,害我变成这样的,不是他。”
“害我变成这样的,是世人的流言蜚语,是那些恶意揣测,其实傅郎君并未对我做过什么,可父亲不也还是将我弃之如履,因为他怕众口铄金、人言籍籍,终归到底,也不是傅郎君的错。”她看着我,眼神里是说不清的复杂。
傅匀从我身后探出一颗头,他有些害怕的看了看我,又把目光转向陈晚棠,小声道:“可终究事情是……是因我而起的,我要向你道歉。”
“对不起。”他深深鞠了一躬,看着眼前这个衣着朴素的女人,三年前那惊鸿一瞥,已经不复从前了。
她淡淡一笑,没想到这句话的份量竟一下子让她红了眼眶,“如今这些都过去了,这些年我也明白了许多,流言蜚语不足惧,问心无愧往前走,便是我如今的信条。”
我低眸,沉思了许久。
流言蜚语不足惧,问心无愧往前走……
……
转眼京中又下了一场雪,已近年关,傅府开始热闹了起来,红色的灯笼挂满高墙,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熠熠生辉。
“小姐,过几日便是你的生辰了,院里的王婆婆问要不要办一场生辰宴庆贺一下。
“不用了。”我嫌麻烦,且也并不是我真正的生日。
“对了,傅欢的亲事怎样了?”我突然想起前些日子兰墨跟我说的事,八卦之心熊熊燃烧。
兰墨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皱着眉头道:“您不说我都忘了,那赵家真的怪极了,突然有一天自己上门退了亲,还将所有不好的名声揽在自己身上,所以即便是退了亲,二小姐也没落下半点不好的。”
我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是他的手法没错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做得真绝。”
……
闲来无事,我让星光寻了些绣活给我,这原主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她不屑女红,便也没学过刺绣这些细活。
恰巧,这就让我有了讨教的机会。
“小姐,你这绣的是鸭子吗?”兰墨看着我手里的香囊,有些……嫌弃。
“胡说,这是鸳鸯,比目鸳鸯真可羡,双去双来君不见的鸳鸯。”
兰墨捂住嘴,毫不留情的笑道:“小姐绣的鸳鸯是吃杂食长大的吧。”
“嘁,你就是嫉妒我绣工比你好。”我摩挲着“鸳鸯”的纹路,好歹也是我花了心思绣的,怎么就不能放宽点审美呢。
“是是是,小姐绣的就是最好的,谁也比不上。”兰墨无奈妥协。
正当我刚把香囊塞进袖子里时,星光突然着急忙慌的跑了进来,连气都没捋顺,见了我一下子便哭了出来。
“大小姐,国公爷他……薨了!”
一瞬间,我的心就像被什么攥住一样,有些喘不过气,扶着桌子的指节用力到发白。
我强压住内心的难受,眼睛发红的看着她,问道:“怎么回事?”
“国公爷在回来的半路上突然遇刺,当场死亡,后是定远将军将其尸体送回了傅府,如今尸体还停在大堂内。”
遇刺?怎么回事?我明明已经改变了剧情,为什么还会变生不测?
我马不停蹄的跑去大堂,只听见那里哭声一片。
傅竹原的尸体已经被盖上了白布,傅母跪在一旁哭的昏天黑地,我浑身发冷,愣在了原地,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燕未勒神情冷漠的站在廊桥上,静静的看着,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我捏紧了拳头,快步走上前,满眼通红又倔强的看着他,“为什么人好端端的就没了,为什么!”
我知道不该迁怒于他,可见他这副冷冰冰的样子,我心里的不甘就像潮水般涌了过来。
“半路遇刺,我赶到时他已经死了。”他的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不可能,他可是将军,怎么会轻易败给那些刺客?”我不相信,又或者是不敢相信。
他终于低眸看了我一眼,冷冷道:“可将军也会老,不是吗?”
我像是被哽住般,半天没能再说出一句话,看着他那双淡漠的眼神,我内心生出一种无力感。
不是主角的人,再怎么努力改变剧情,也无法避免必死的结局吗?
接下来的这几天,傅府挂上白帆、白灯笼,下雪后,整个世界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自从傅竹原去世后,国公府全是涌动的暗流,各个都觊觎着国公之位。傅母一个人守着整个傅府,不过两日,整个人就憔悴了一大半。
前来吊唁的人不少,没有像原小说那样门庭冷清,无人祭拜。
太子殿下身边的许公公也来了,他吊唁一番后,转头找上了我。
“傅大小姐,南山突遭洪水,殿下如今政务繁忙,抽不开身,这是他给您准备的生辰礼,虽如今不合时宜,但殿下精心准备了许久,望小姐不要怪罪。”
他拿出了一个极为精美的盒子,递给了我。
不说我都忘了,今天是傅曦的生辰,在这种特殊的时刻,想必不会有人记起,除了在只乎你的人。
“帮我谢过殿下。”我接过盒子,又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暗红色的香囊,“我这有一薄礼,劳烦公公帮我拿给殿下。”
许公公将其收好,叹声道:“傅国公遇刺一事,殿下也会帮着查的,斯人已逝,望您保重身体,节哀顺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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