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来覆去一晚上,第二天差点起不来。
到永宁殿时,顾晚怡已经乖乖在偏殿等着我了,里面坐着的还有一个陌生的身影。
这不对劲啊,顾晚怡今天怎么这么配合?
“这是……”
“回姑姑,我是郑太师之女郑清兮,奉皇后娘娘之命与公主一同接受教导。”
郑清兮?我仔细回忆了一下原书剧情,好像并未听过这个名字。
“好,那便一同听听吧。”
“今日我们讲《诗经》,诗经在内容上分为风、雅、颂三个部分,那……”
郑清兮突然打断了我,“姑姑,恕我直言,您不是管教姑姑吗?为何不教女德、女诫这两本,诗经虽流芳千古,但我们并不是要考取功名,学来无用啊。”
我默默的点了点头,心中已了然她此次来的目的,“好,若你们想学女德与女诫,那我便讲,虽然我没怎么看过,但可照本宣科。”
郑清兮声音瞬间提高了一个音量,“照本宣科?听闻你博学多才,乃皇城第一才女,如今竟连女德、女诫都未曾熟读,皇后娘娘是怎敢让你来教导公主的。”
我收起笑容,“看来,郑小姐是在质疑皇后娘娘的眼光,我是奉了她的旨意前来教导公主,你若是有什么不满的,大可以到娘娘面前说去。”
“且这两本书虽有其精华,但多是糟粕,我不愿污了自己眼睛,因此原因未曾熟读,又有何不可?”
“你少拿皇后娘娘来压我。”郑清兮瞪着我,“好一个都是糟粕,女德、女诫是前人留下来,是每个女子都要学习的东西,如今竟被你如此侮辱,简直是出言无状。”
我本以为她应该是有两把刷子的人,没想到一上来就暴露了脾性。
而顾晚怡则在一旁笑着看戏,她自己骂不了我,所以找人来骂我。
无所谓,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
我淡然一笑,“好啊,郑姑娘若如此喜欢这两本书,那便全本抄下来背诵与我听吧。”
郑清兮轻哼,“傅姑姑说这话便狭隘了,这君王出错也有言官可劝谏,怎的姑姑说错便不能由人辩驳了吗?”
“哪狭隘了,我这是给你和公主布置课业,郑姑娘可不要血口喷人。”我单手托腮,嘴角微微上扬,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啊?本公主也要?”顾晚怡有些不淡定了,怎么好端端的扯到她身上了。
“自然,公主可要好好多谢郑姑娘给我的劝谏。”我勾了勾唇角,本想收拾东西走人。
没想到郑清兮突然怨毒的看了我一眼,冷声道:“你果真是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之人。”
我歪头看向她,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可为什么我总感觉她对我有种莫名的敌意。
如若是为了拉拢公主逞口舌之快的话,没必要用这种淬了毒的眼神看我,仿佛我与她有着血海深仇一样。
等等!血海深仇?
这难道又是一个被傅匀毁了名声女子的亲属?
我突然有些心虚,清了清嗓子,柔声道:“敢问……郑姑娘家中是否还有其他姐妹?”
顾晚怡嗤笑,“皇城谁人不知郑少师家只有一位千金。”
那我就放心了。
“噢,既然如此,那还是抄吧。”我微微抻了抻腰,继续道:“公主若不想学这诗经,那下午我便换一种方法,申时之前,劳烦公主与郑姑娘在百花园等我。”
我头也不回的离开,这两人一丘之貉,怪不得能玩到一起。
回到长亭殿,还未到午时。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昨晚一闭眼就是顾望舒那个眼神,弄得我心慌意乱,如今不如睡上一觉,让自己清醒清醒。
我让人也弄了个躺椅放在院子里,如今刚入冬,中午的太阳暖和和的,躺在上面像是在晒日光浴一样。
吩咐了宫薇申时前叫我起来,随后便两眼一闭,沉沉睡去。
梦里,我看到一只橘黄色的猫在用脑袋蹭着我的鼻子,我连忙退开一步,发现那小猫额头上赫然写着“王”,这哪是小猫啊,分明是小脑斧。
“殿……殿下。”
我皱了皱眉,怎么梦里还有人叫殿下……
殿下?
我猛地惊醒,一睁眼,一根白皙修长的手指点在我的鼻头上。
“殿……殿下?”我有些结巴,眸色无意染上了一丝媚态。
顾望舒的眼眸陡然窜过一抹慌乱,随后快速收回手指,放于身后,两边的脸颊泛起一抹淡淡的红晕。
“我见午时已过你还未来找我,那我便先来找你了。”
我连忙起身行了一礼,“妾身忙忘了。”
“无事,你……你继续睡,我先不打扰你了。”顾望舒脚步飞快,就是节奏有些凌乱。
见他走后,我微微松了口气,转眼一看,宫薇立在那里,动也不敢动。
“你……都看见了?”我有些狐疑的问道。
宫薇眯眼笑了笑,“没,奴婢什么也没看到。”
……
虽已入了冬,本是“万树无多叶,千花试一枝”,可百花园内没有一丝萧索之感。许是负责的宫人恪尽职守,悉心照顾着这些花,才不至于早早的便败了。
我进来时,两人已经在凉亭上坐着了。妈妈说,每当调皮捣蛋的小孩突然变得乖巧时,说明是有事情要发生了。
凉亭在湖的中心,需要走一大段桥才能到达。
走上长桥,我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时刻观察着周围,直到我走进凉亭也无事发生。
咦?是我判断有误?
“傅姑姑,今日多有得罪,望姑姑海涵。”郑清兮见了我,又换了一种不同的脸色,看起来乖巧极了。
“无碍,只是郑姑娘令尊乃是少师,学识渊博,竟也只让自己的女儿学习女德这些俗物?”
郑清兮眼底划过一抹凉意,转瞬即逝,随后扬起嘴角道:“是不是俗物,姑姑现在也没有资格判定吧。”
我摊手,扯唇一笑,“在我眼中是何物便是何物,难不成世间万物都要由人来判定吗?那累都要累死了。”
“呵。”郑清兮嗤笑一声,没有再说话。
“傅姑姑,你来看看那是什么?”顾晚怡站了起来,指着湖边的一个地方叫道。
我眯了眯眼睛,顺着她的方向看去,并没有发现什么。
而顾晚怡突然拉住了我的手,将我扯了过去,“姑姑站这么远肯定看不清,你上前些。”
我不禁打量了一眼顾晚怡,这小妞看着瘦,力气也忒大了点。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旁边的郑清兮抓准时机,一把将我推下了河。
说时迟那时快,我连忙反手抓住顾晚怡,死死的抓着她的手不放。
顾晚怡吓得惊叫出声,“贱人,快放开本公主!”
此时她已经半个身子出去了,她另一只手在空气中不断挥舞,对着郑清兮吼道:“你还在发什么愣,还不赶快拉住本公主!”
我猛然仰起头,眼神狠厉,目露凶光,眼睛死死的盯着她。
想推我下水,那就一起下吧!
我抓着顾晚怡的手臂往上爬,耳边是呼啸的风,头顶是她疼得尖叫的声音。
“傅曦你个贱人,疼死本公主了,本公主的手都要断了!快来人啊,救命啊!”
我的手在不停的颤抖着,虽然抓着顾晚怡的手,可我整个身体都悬空着,力气越来越小,手也在不停滑落。
正当我坚持不住想要放弃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快速的抓紧了我的手臂,因为用了力,手背暴涨青筋,不一会便将我提溜了上来。
我悬空的脚终于站在了实地上,悬着的心也慢慢落地了。
“你没事吧?有哪里受伤了吗?”
顾望舒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上此刻满是担忧,我突然间鼻尖一酸,眼泪正想发作时,一旁的顾晚怡直接暴哭起来,打断了我的施法。
“本公主的手要断了,太子哥哥,快叫太医啊!!!”
我摸了摸要溢出眼角的泪,转过头,一双眼睛阴恻恻的看着郑清兮。
敢暗算我,我要你命!
我直接上前抓起郑清兮的头发,往栏杆上带,郑清兮被我抓的生疼,也顾不上体面了,直接大喊了起来。
“傅曦,你要做什么?殿下,快救救我!她疯了,她真的疯了!”
顾望舒低眸看着躺在地上叫疼的顾晚怡,连个眼神也没有施舍给她。
“我让你推我。”
郑清兮能被我一手推下水是我未曾想到过的,原来人发起怒来威力这么大。
顾望舒眸色淡淡,一反往常温和的模样,吩咐了一声旁边的太监,“别出人命。”
太监得了命令,立马跳了下去,故意等郑清兮呛了几口水才将她拉上岸。
而太医也在此时赶到了。
我冷冷的站在一旁,看着她呛水咳嗽的狼狈样子,丝毫没有半点怜悯。
她的衣裳凌乱,被人扶起来时,袖口突然掉出一个淡绿色的香囊,我眉头紧锁,心中好像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郑清兮见香囊掉了,连忙将香囊捡起,认真的拍去上面的灰尘,将其塞入怀中。
原来郑清兮如此痛恨我,是沾了沈暮之的“光”。她那香囊上面的刺绣是仿照沈暮之腰间的玉佩而绣的,可笑的是,这玉佩的样式是傅欢亲自为沈暮之画的,世间仅此一个。
这次闹剧最后的结果——顾晚怡右手脱臼,郑清兮差点被淹死。而我,作为被害者,安然无恙的回去睡了一觉。
当天晚上,我便接到了皇后的召见。
我看着那偌大的凤仪宫,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这地方,我比老皇帝来的都勤。
皇后、太子以及……郑少师也来了,是要兴师问罪吗?
“曦丫头,你过来。”皇后见我了,招了招手让我上前。
我满心疑惑,但不敢表露心思,一步一步的走路上去。
皇后拉起我的手,慈爱的拍了拍,道:“真是苦了你了,今日一事我都已经听太子说了,这怡儿也太不像话了,本宫非要狠狠责罚她不可。”
“平日见她一副乖巧的模样,竟未想到她的心思竟如此狠毒,子不教父之过,老夫替小女向您赔罪。”郑文元起身向我行了一大礼。
我有些惶恐,居然不是兴师问罪。
“郑少师请起,少师为人端正,这是众所周知的,只不过还是希望您得闲时能将注意力放在子女身上,莫要让他们误入歧途。
“傅姑娘一言,郑某定铭记于心。”
“不敢不敢。”我将目光转向顾望舒,见他也在看我,笑意渐渐浮上眉眼。
郑少师退下后,皇后拉着我坐到了一旁。
“曦丫头,你是个好的,这怡儿一而再再而三的想置你于死地,我便不能再护着她了,该怎么办便怎么办吧。”她的声音微微颤抖,仿佛是一根细线在风中轻轻摇曳。
见她这副模样,我心里灵机一动,时机要到了。
我快速站了起来,然后轻轻跪下。
皇后被我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了,“曦丫头,你这是做什么?地上凉,快起来。”
我眸光坚定的看着她,道:“妾身心中一直有一个令我惶惶不可终日之事,唯有请娘娘帮忙,才能解开。”
皇后连忙道:“你说,能帮的,我一定帮。”
我磕了几个响头,才坚定道:“妾身想求皇后娘娘一个恩典,若此后傅家蒙了难,妾身希望皇后娘娘能保全傅家一次,若不能,是遣散也好。”
“这孩子,在说什么胡话,傅国公府威名远扬,怎么会蒙难呢?”
“请皇后娘娘成全。”我又坚定的磕了几个响头,随后一声不吭的跪着。
皇后见我如此倔强,微微的叹了口气,道:“罢了,既然这是你所求,那便依了你,若傅家此后蒙了难,我定竭尽所能保全他们一次。”
我含泪笑了笑,“谢皇后娘娘成全。”
心里最大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而全程,顾望舒都一声不吭的看着我,神色复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回去的路上,顾望舒与我并肩而行,他神秘一笑,从袖子里拿出一根成色极好的玉簪。
“这支玉簪上面雕刻的是玉簪花,前日去内务府,一眼便觉得极衬你。”
我连忙后退几步,“殿下乃北斗之尊……”
我还没说完,他便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你怎的比我还迂腐。”
“殿下,这不合规矩。”我想挣脱,却不料他的手抓得更紧了。
“男未婚女未嫁,怎么不合规矩?”
他果然早就知晓我和离一事,之前我还能找借口,那现在呢?
“我不过是一介离妇,不值得殿下青眼相加。”我后退半步,与他隔开距离。
他抬眸看向我,眼底是涩然的笑,“你到底在怕什么。”
我沉默了许久,抬眸看向他,“这皇城里风云诡谲,您是太子,注定要被这宫闱绊住一生,可我生性不羁爱自由,这里不属于我,我也不愿留在这里。”
我紧紧的捏着手里帕子,这次竟差点将它撕烂。
听完我的话,顾望舒自嘲般笑了笑,眸光瞬间变得暗淡,他轻轻松开了我的手,喉咙里咕哝着一句话也说不出。
我胆子比谁都小,我怕庭院深深家族是非,怕世道险恶人言可畏,怕在这深宫中惶惶不可终日,他对我的温柔,在他日对别人也亦然。
……
我不知自己是如何回的长亭殿,只知宫薇叫了我一路,也未见我应答。
“傅姑姑这是怎么了?失魂落魄的。”墙栀扯了扯文鸢的袖子,不解道。
“别嚼舌根了,赶紧干活吧。”
宫薇扯着两个人离开了,留下我一人在院子里,看着漫天繁星,不知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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