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到长宁殿时,顾晚怡压根就没起床。
我坐在院子的石凳上,慢悠悠的喝着茶,看着昨日换过来的十几个宫女太监,一个个脸色都不太好。
看来昨天顾晚怡发了不小的脾气。
“姑姑,我们已经叫了好几次了,公主就是不愿意起来。”
我点了点头,“无事,她想睡便睡,吩咐下去,公主若不想起,便不用叫她。”
“这……”底下的宫女互相对视一眼,都不明白我为何要这样做。
“以后长宁殿的膳食,早膳过了辰时便不供应,午膳看情况而定,若公主过了巳时还不起,那便不供应,晚膳也一样,公主未吃午膳,那晚膳估计也是不想吃了,一并不供应。”
有个小太监默默道:“可……可她是公主,惹怒她可是要被砍头的。”
我微微抬眸,看了他一眼,“宣旨时你没认真听吗?这一个月内,永宁殿由我来做主,若是要砍头,怎么也轮不到你。”
一直等到了午时,顾晚怡才悠悠转醒,一醒来又是发了一通脾气。
顾晚怡吃不到午膳,直接来到我面前,“傅曦,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在本公主面前撒野,信不信让太子哥哥将你扔出去!”
“公主有本事自己将我扔出去,你若说的动太子殿下,那我也无所谓。”我一脸坦然,并不打算与她撕扯下去,转身便走。
顾晚怡气急败坏,直接上来扯我的衣服。
我一边闪一边念,“女子四德,德、言、容、工,德为含蓄持重、守节忠贞以及行事端正、圆满周到;言为谈吐有致,口不聒噪;这德与言公主还需多加练习,方为上策。”
“本公主还需你来教我?你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总有一天我会将你踩在脚下,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停下脚步,见她朝我冲过来,我直接一把薅住她的头发,“公主满口污言秽语,简直不堪入耳,我看晚膳公主也没必要吃了。”
顾晚怡疼得尖叫,双目发红的瞪着我,像淬了毒般,仿佛要将我撕成两半。
好恶毒啊,好爽啊!
“若公主听话,这一个月便相安无事,若不听,那你就当大晋第一个饿死的公主吧。”我浅浅一笑,摆出了一副自认为笑里藏刀的模样,气不死她。
“太子哥哥!你都听到了吧,这女人恶毒至极,你怎么舍得让她来管我!”顾晚怡看着我身后,哭着跑了过去。
我慢慢转身,勉强扯着笑容行了一礼。
他怎么来了?还让他听到这等大逆不道的话,不会发怒砍我的头吧?
“傅大小姐是你的管教姑姑,应该尊称才是,一口一个这女人,你这么多年的礼仪教养都是白学了吗?”顾望舒声音没有了之前的温和,取而代之的是冷漠与严厉。
顾晚怡像是被吓到了,连忙拉着他的手臂,嘟起嘴撒娇道:“我不是故意的,她都不让我吃饭,哥哥,你忍心看我被饿死吗?”
“罪有应得。”顾望舒将手毫不留情的抽开,甩下这么一句话后便转身离开了,完全不理会她的撒泼打滚。
我摩挲着下巴看着他离去,这般绝情,倒是挺出乎意料的。
“公主,这下子彻底没人为你撑腰了,若你还想吃饭,就认认真真跟我学,一个月后咱们互不相干,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顾晚怡耷拉着脸,幽怨的看着我。
……
书房内,我把《女德》、《女诫》这两本书……通通抛开。
“今天不看书,下棋。”我掏出棋盘摆于书案上,手持黑子,玩味的笑道:“就这么玩没意思,打个赌吧。”
顾晚怡一脸愤恨的看着我,“赌!你若输了,立马处死!”
我耸了耸肩,“好,你若输了,以后不许与我顶嘴。”
“一言为定!”顾晚怡下棋的欲望被瞬间点燃。
“我不信你,你发誓!”
顾晚怡毫无惧意,“发便发。”
反正她是公主,又能奈她何?
我看出了她眼中的算计,清了清嗓子,悠悠道:“以太子殿下的名义起誓。”
顾晚怡瞬间瞪大了双眼,“你!你真的好恶毒!”
我轻笑一声,“不过是白沙在涅,与之俱黑罢了。”
与小人谈什么诚信呢?
于是这于我而言是生死赌局的一盘棋开始了。
我之所以这么有底气,敢用性命相搏,那是因为……
“你耍诈!”顾晚怡拍桌而起,指着我怒吼道。
我无奈摊手,“我都说了,五子棋的规则就是一人下一子,五颗子连在一起就赢了,如此简单,公主学不会那我有什么办法,还望公主愿赌服输,小心太子殿下身体……”
顾晚怡气的直跺脚,但又不敢反驳我,闷的她一天没说出几句完整的话来。
轻轻松松又一天。
我悠哉悠哉的回了长亭殿,发现殿内多了几个洒扫的宫女和太监。
一位长得颇为老成的宫女见了我,上前行礼道:“奴婢宫薇,是太子殿下派过来伺候您饮食起居的,那是墙栀,梳的一手好发髻,那是文鸢,负责您的妆面……”
宫薇一一介绍了他们的名字以及擅长的东西,我在心里默默记了记,发现有些记不住。
罢了,明日再说吧。
“姑姑想必是累了,奴婢伺候您沐浴更衣吧。”宫薇不愧是一等宫女,眼神是真好。
这一晚我睡的极好,隔天起了个大早,天才蒙蒙亮我便已经毫无睡意了。
“姑姑这么早便醒了?可要用早膳?”宫薇见我站在门口,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便上前询问道。
“现在是什么时辰?”
“回姑姑,刚过寅时。”
我点了点头,正想回去睡个回笼觉,却瞥见了院门口有一道明黄色的身影。
谁?
天还未大亮,我只能慢慢上前,直到看清楚来人的样子,惊呼道:“太子殿下?”
顾望舒好像在想着什么,被我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刚想呵斥,见来人是我,便没有出声。
“殿下这是要去上朝?”
他点了点头,指了指通往紫宸殿的道路,“路过……”
我看着那条离长亭殿差不多上百米的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嗯,路过。”
顾望舒像是被看穿了心思般,有些局促,道:“天色渐凉,早晨寒气更重,下次出来前还是多添两件衣裳为好。”
“多谢殿下关怀。”我行了一礼,散落的发丝随风飘扬。
“殿下。”许公公上前催促,“莫误了时辰。 ”
“嗯,走吧。”顾望舒沉沉的嗯了一声。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从他来国公府那日便唤我傅大小姐,想必早就得知我已与沈暮之和离一事,不愧是太子殿下,手眼通天,还有什么是他查不到的呢
……
等我到永宁殿时,顾晚怡正吃着早膳,不过这吃相实在是一言难尽,不过好歹目的是达到了。
我坐与她对面,“今日公主便要正式开始学习了,还请公主吃完早膳后便去偏殿寻我。”
“哼。”顾晚怡虽不敢反驳我,可不表示她不敢甩脸色。
“那我便当公主应下了,若巳时之前还未见到你,便算顶嘴,昨日的誓言历历在目,我倒是怕太子殿下……”
“我又没说不去!”顾晚怡甩下手中的筷子,咬牙切齿道。
“好,那劳烦公主早些做好准备。”我起身拍了拍衣裙,微笑着看了她一眼,随后抬脚便走。
“傅曦!别以为我怕你,过了今日,有你好受的!”
我脚步顿了顿,有些无语。
还没走出这个门呢,她说我坏话能不能等我走之后再说啊。
偏殿内,我让人布置好座椅。
论宫规礼仪我肯定是比不上久居深宫的顾晚怡,所以此时轮不到我来操心。
皇后看重的是傅曦才智双全,可我并不是傅曦,没有从小积累的阅读量。胜就胜在我会引经据典、因材施教,顾晚怡嚣张跋扈,视人命为草芥,那我便教她什么叫多行不义必自毙。
过了一会,顾晚怡不情不愿的坐到了位置上,坐下来不到一秒便黑着脸站了起来 。
只见她拿起桌上的本子不管不顾的砸过去,举起手指着宫女怒,怒骂道:“大胆,这么硬的凳子也是给人坐的吗?是不是因为有她护着你们,就无法无天了?”
宫女看了一眼我,连忙低下头,不敢吭声。
我算是明白了,骂不了我就只能找旁人撒气了。
我起身将扔在地上的书捡了起来,一一放回桌子上,“公主何必拿宫女来撒气,若嫌凳子太硬,那便站着上吧。”
“你!”顾望舒生气的跺脚,最终还是坐了下来。
她自知与我吵架寻不到半点好处,便噤声改用眼神骂我。我很欣慰,至少她开始用脑子想事情了。
“今日讲学,先从故事开始。”我微微一笑,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
“古有一女,名为四季妹,她仗着家族的势力以及父亲的宠爱,时常看不起比她地位低下之人,有一次在给皇后请安回去的路上,她遇到了钮祜禄、沈菊花和安小鸟,因三人母祖势力均低于她,于是她便起了嘲讽之意,处处抬高自己贬低别人,不过俗话说,举头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
“没想到她说完这些不当言论后,当朝的宠妃滑妃站在身后,她上前有意无意的与宫女说着今年的枫叶不够红,项庄舞剑,意在沛公,那宫女接茬便说枫叶要鲜血染的才好看……”我停了停,“公主,你猜后面发生了什么?”
“你讲的是什么学?莫不是从哪个话本子里抄来的吧?”
我轻轻捂了捂嘴,豁,被猜到了。
“那嚣张跋扈的四季妹被滑妃当场赏了一丈红,公主可知什么叫一丈红?”
未等顾晚怡开口,我立马抢先道:“一丈红乃是取两寸厚五尺长的板子责打女犯腰部以下的位置,不计数目打到筋骨皆断,血肉模糊为止,远远看去,鲜红一片。”
我说话时重时轻,手脚并用,似乎把鲜血淋漓的场景生动形象的展现在了她眼前。
顾晚怡像是被吓了一大跳,连忙站了起来,“你你你……大胆,竟然敢讲鬼故事来吓唬本公主,本公主才不会上你的当!”
我清了清嗓子,“这哪里是鬼故事,我说的这些东西,无非是想要让公主明白一个道理,古人云,多行不义必自毙。即便你现在贵为公主,父母亲人对你宠爱有加,可一旦你离开了他们,依你如今的性子,只怕会落得比她更惨的结局。”
“嘁,这就不劳你操心了,我是不会嫁人的,太子哥哥会……”提到顾望舒,顾晚怡满脸笑容,只是她聪明了一回,没有将剩余的话说出口。
我内心冷笑,这小公主还做着白日梦呢?那梁国可不是什么富庶之地,不然也不会多年臣服于晋国之下,如今梁国有撕毁盟约之心,若顾晚怡去和亲,怕是会生不如死。
不过该提醒的我已经提醒了,若她知晓和亲一事时,能想起几分我说的话,也算是我尽职尽责了。
“今日便上到这吧,若公主有什么不懂的,明天再问。”我利索的收好东西,准备下班。说的话别人听不进去,那就没必要再多说了。
“嘁。”顾晚怡翻了个白眼。
孺子不可教也,朽木不可雕也,跟她讲道理也是对牛弹琴。
……
回去的路上,我特地绕了绕路,去了顾望舒的书房。
“如今也算是弄清了梁国的心思,既然他们心术不正,那也不怪我们先发制人。”
“他们说要求娶公主,肯定是有预谋的,这梁国乃是弹丸之地,前些年与我们交好,不过是忌惮我们的军队势力,如今他们兵力逐渐旺盛,有想反之心也是正常的。”
“殿下,若此琴谱的信息为真,那我们真得要好好做准备了。”
我站在书房外面,听着里面叽叽喳喳的讨论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这些信息对我来说至关重要,这种军机密钥平时我是接触不到的,还不如趁如今没人,多听一会。
“此事我需要与定远将军再行商量,诸位就先回去吧。”顾望舒的声音响起。
听到这,我连忙躲到一旁,见那些大臣逐渐走远后,我才敢露面。
过了一会,我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口,微微探出半颗头,仔细观察着顾望舒的动态。
“傅姑姑,你这是……”许公公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吓得我一个激灵,差点摔倒。
我尬笑了两声,“许公公平时练的什么功夫啊?轻功水上飘吗?”
顾望舒:“何人在殿外喧哗?”
许公公绕过我,端着茶水进去了,“傅姑姑在门外,好像有事找您。”
说完,他看了我一眼,示意我赶紧进来。
我端着身姿一副极为正经的模样,慢步走了进去。
“殿下万福。”
见来者是我,他微微一怔,唇角渐渐泛起了笑意,放下了手中的笔,温柔道:“寻我何事?受欺负了?”
我微微蹙眉,在他眼里,我是那种容易受欺负的人吗?
“妾身想与您汇报一下公主学习的日常情况。”
他勾了勾唇,眉眼多出几分温柔缱绻,“好,每日午时过后来一趟继德殿。”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他这是什么意思?我也没说要每日都来啊!
“为了公主能早日出师,妾身斗胆询问殿下,是否曾答应过公主什么事情,比如说……不娶亲之类的。”
堂堂一国太子,到现在连个妾室都没有,实在说不过去。
“未曾。”顾望舒起身,目光停驻在我身上,眉心微动,声音比往日的还要深沉几许,“我只有遇上对的人,才愿娶妻生子,旁的,我都不愿。”
他这么一眼看过来,我的心差点漏掉一拍。
我浑身僵直,生怕被看出什么。
傅曦你在想什么?他可是太子,庭院深深,人言可畏,我不能陷在这温柔乡里。
“既是如此,那妾身没旁的可问的,就先告退了。”我微微一笑,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里。
一路跑回长亭殿后,我才敢停下来休息半分。
太要命了,那一眼,真的差点沦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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