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我乖巧行礼。
“曦儿,这是定远将军燕未勒,刚平定边关,班师回朝。”
我抬眸看了他许久,此人眼睛很明亮,但带着野性,像黑夜中的狼王,掩藏情绪时凉而锐利,带着侵略感,极其不温柔。
“还愣着干什么?”傅竹原见我迟迟没有动静,提醒道。
我立马回神,有些尴尬的捏了捏手心,“见过将军。”
“嗯。”他只淡淡回了句,便没有再说话。
长得挺好看,就是挺冷淡。
“曦儿,这次回来是为了何事啊?”傅竹原问道。
“我有意请书院的夫子为家中幼弟幼妹讲学,当时哥哥听了也有兴趣,想加入其中,所以特此来询问一下父亲的意见。”
傅竹原一听,满脸的高兴,“讲学?讲学好啊,难得你哥哥来了兴趣想读书,为父准了。”
“多谢父亲,那没什么事我就先退下了。”这下得傅竹原的准许,一切都简单了许多。
我抬头看了一眼燕未勒的方向,结果却撞上他的视线,他冷冷的看着我,眸色黯淡的像是洒了一层黑,令人难以洞悉。
我急忙低头转身,快步离开了这个地方。
回到房间后,我正纠结如何写和离书时,兰墨走了进来。
“大娘子,左传来了一趟,谁说主君邀您到樊楼一见。”
我皱眉不解,他好端端没事约我干嘛?不怕傅欢吃醋吗?
“有说是为了何事吗?”
兰墨摇头,“未曾。”
樊楼是皇城生意最好的酒楼,里面的吃食种类繁多,囊括了各州美食,行商之人吃饭首选。
“客官要吃点什么吗?”小二见我衣着矜贵,一身贵气打扮,立马热情的迎了上来。
“雅间二号,可否劳烦带一下路。”
小二很是热情,“客官这边请。”
“客官是第一次来樊楼吗?”
我点头。
“我们这最出名的就是炙鸡、鲤鱼脍、紫苏虾、糟黄芽,待会客官可以点来尝尝。”
我再次点头。
怪不得这家酒楼能这么火爆,连小二都是推销的一把好手,果然,别人的成功都是有理由的。
“这边是二号雅间,姑娘若无其他事,我就先去忙了。”
我再再次点头,微笑,“有劳了。”
推门进去后,我本以为见到的会是沈暮之的那张扑克脸,没想到一下子便撞入了顾望舒那温柔的眼眸中。
“太……太子殿下,你怎么……”我有些结巴,这是怎么一回事?
“什么怎么,我不能在这?”顾望舒眸光如星,饶有兴趣的看着我。
“那倒也不是……”我扯了扯嘴角,心里再次问候沈暮之的祖宗十八代,他在搞什么?这么想方设法将我推给太子,是怕我坏了他与傅欢的好戏?
见我强颜欢笑的样子,顾望舒的脸一下子黑了下来,“沈相约吾到此处喝酒,未曾想过是沈夫人前来赴约,若是沈夫人觉得于礼不合,那吾走便是。”
我连忙摆了摆手,示意我并非想赶他走,“既然是夫君相约,可能是路上耽搁了,我先替他招待您也并非不可。”
听到夫君二字,顾望舒脸色又黑了一个度。
“吾有事,先走了。”顾望舒起身便要走。
我连忙伸手拦住他,“那个……殿下,菜都点好了,不妨吃完再走?”
顾望舒低头看着我的手,又看了看我,突然往前靠近了几步。
我被逼的步步后退,他眼睛直直的看着我,像是个旋涡,差点把我吸了进去,“殿……殿下……”
直至我退到墙边,他才停下前进的脚步,开口问道:“胸口可还疼?”
“还好,不……不疼了。”此刻我真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好好的结什么巴呢。
“头呢?”他继续问道。
“也……也不疼了。”
“嗯,那便好。”
嗯……好,我好慌……
“殿下先坐……坐下吃饭吧,不然一会菜凉了就……就不好吃了。”
顾望舒像是被逗笑了,嘴角扬起一抹好看微笑,“没想到你还有结巴的毛病。”
我连忙低下头,这人是个妖孽啊,连笑都如此令人沉溺。
不行,他可是太子,未来的皇帝,天之骄子,我可不能一时犯糊涂而丢掉一辈子的自由。
正当他还想再上前一步,我连忙喊道:“殿下请自重!”
顾望舒伸出的脚就这么停在了半空,蓦然无奈又痴眷的低头,“嗯,自重,自重,我知道。”
他嘴里连说了两次自重,转身便回到了座位上,声音听不清喜怒:“沈夫人也坐下吃啊,像你说的,菜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嗯。”我轻轻应了句,不敢再说别的。
这顿饭吃的我是心惊胆战,顾望舒一直冷着脸没有说话,饭桌上除了沉默就是无尽的沉默。
我鼓起勇气开口,“上次之事,多谢殿下相救。”
“彼此。”
噢,对,我也算救了他。
又是一阵沉默……
“殿下,我吃好了,就先不打扰您了。”我起身行了一礼,正准备离开。
“你就如此讨厌我吗?”沉默了许久的顾望舒突然开口,看向我时是毫不掩饰的真诚与热烈。
看着他,我突然想到了一句话——万物皆无光,只有你的眼明亮。
“没有。”我抬眸迎向他的目光,“殿下真诚勇敢,值得这世间最好的人与之相配。”
“是吗?”他眸色微深,忽然笑了起来。
离开樊楼后,我像是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刚刚那股子力气像是被抽空了般,脑子一团乱麻,理不清是什么思绪。
我没有回相府,沈暮之的算盘几乎是打到了我的脸上,我是一刻也不想见到他。等我把和离书写好,干脆这一辈子都不要见面了。
“大娘子!”兰墨见到我,神色异常高兴。
“何事这么高兴?”我的兴致不高,懒懒的问了句。
“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有人拿着聘礼上国公府提亲了。”
我挑了挑眉,“提谁的亲?”
“自然是二小姐的啦,现在府中唯一的适龄女子不就是她了吗?”
傅欢?我仔细回忆了一下原书的剧情,好像为了促进男女主感情,确实有写女主与年少时帮助了她的哥哥定了亲,不过后面肯定是被沈暮之给搅黄了。
“谁来提的亲,父亲答应了吗?”
“皇城首富赵家的嫡子,好像叫赵观心,至于国公爷是否应下了这门亲事,奴婢就不得而知了。”
我心中了然,这倒也算个好消息,至少能让沈暮之急上一急。敢利用我?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不过,眼前还有一件要紧的事没有完成。
我将刚写完的和离书装入信封,将它递给了兰墨,“你拿着这封信回相府,一定要亲自将它送到沈暮之手中,送到后要看他亲自签字再回来。”
等兰墨走后,我捯饬了一下自己有些凌乱的发丝,随后起身去了傅欢的院子。
双喜还是那样,见了我便害怕的走不动路。
“你家主子呢?”我双手环胸,斜靠在门口,像极了小时候找邻居出去玩的模样。
“在……在屋内。”
我看着满屋子的聘礼以及傅欢惆怅的神色,有些哑然。
“想不到你还挺受欢迎。”我挑眉打趣道。
傅欢苦笑,“这世上的男子果真都是些蛮横无理之人,谁都一样。”
“噢?吵架了?”我撑着下巴,不经意间问了一句。
“我也不知道他是怎的了,那日我将他赠予我的簪子从鹿闻笙手里拿回来,谁料竟被他看见了,我与鹿闻笙不过点头之交,那簪子也是因为当时无奈之举才抵了出去,他却非要因此与我争论不休,真是不可理喻。”
“噢。”我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些八卦失去了兴趣,“和离书我已经交给他,接下来的事,你们看着办吧,我就不掺和了。”
“姐姐不是要过几个月才……”
“我胡诌的。”我心虚摸了摸鼻子。当初我之所以这么说,主要是为了压制他们,如今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自然就不鸠占鹊巢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都忙于进学一事,傅欢的事我没有打听,反正到头来是一定会黄的。
这日,傅母神色严峻的将我叫到屋内。
“你如今待在这里多久了,为何还不回相府?是不是暮之是太过纵容你了,竟允许你多日不归家。”傅母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曦儿,你是大家闺秀,要明事理、辨善恶、知荣辱。”
“我与他和离了,所以我待在自己家有什么不对?”
傅母瞪大了眼睛看我,“你!你说什么?”
她试图在我脸上找到开玩笑的痕迹,但见我神色认真,一股怒火窜了上来,“简直是胡闹!都多大年纪了,怎么还像孩子一般任性?”
“我并非任性,这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才做的决定,母亲就别管了。”
“是,此事我做不了主,让你父亲来做主!”傅母被气的不轻,“来人,去书房把主君请来!”
“即便你把父亲请来,我的想法还是不会变,且和离书已经送到了沈暮之手里,事情已成定局,没得再商议了。”我也是破罐子破摔,既然做了此事,我就不怕承担此事的后果。
“好!好!我真是生了个好女儿,成亲一事先斩后奏,现如今和离也是如此,你把我与你父亲置于何地!”
傅竹原闻声快步赶来,“夫人为何如此大动肝火,小心伤了身子。”
“还不是你的好女儿,背着我们与夫君和离,竟一字都未曾与我们提起。”傅母捂着胸口,竟是要差点气厥过去。
“和离?傅曦,你可知女子和离意味着什么吗?你为什么不与我们商量便做决定,暮之年少有为,乃是我大晋最年轻的丞相,你为何要如此糊涂。”傅竹原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随后指着我劈头盖脸的骂。
我被吼的耳朵疼,“沈暮之并非我的良配,我与他相看两厌,为何不能和离?”
傅母怒极反笑,“当初不是非要嫁给他的吗?怎么如今倒是相看两厌了。”
“是啊,我记得当初那包迷药就是母亲特地派人从南疆拿回来的,是我非要嫁给他,也是母亲想让我攀上沈暮之,不是吗?”
说到底,就是这两口子舍不得沈暮之的权势,想用傅曦的一生去绑住他这棵参天大树。
“啪”,清脆的耳光声响起,傅母这一巴掌极重,扇得我耳朵有些嗡鸣,左脸火辣辣的疼。
我冷笑一声,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悲哀。很多事情从一开始便是身不由己,选择的时候轮不到我,而承受结果的却是我。
“你……你怎么能打孩子呢?”傅竹原呵斥道。
傅母有一瞬间失神,她也不知道刚刚自己怎么了,“曦儿……娘不是……”
“母亲要打便打,打完了就别说不是故意的,该做的事我已经做完,以后你自己操持。”说完我转身就走,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想赶紧离开这个令人厌恶的地方!
回院子的路上,我恰巧遇到了回来的傅言,他瞧着我红肿的左脸,从怀中掏出一瓶白色瓷瓶扔给我,一句不说便走了。
我紧紧捏着瓷瓶,直至手指泛红也不松手。
回到院子后,兰墨见我红肿的脸颊,心疼道:“大小姐,这是发生了什么?我去给你找药,你等等。”
“先别找了,我随嫁的铺子有多少?”
兰墨细细想了想,“城北十五,城中二十,一共三十五间。”
“你现在立马到相府,找石头他们四个,带着我的口信,将铺子里的所有现银拿出来。”
“是。”兰墨见我神色极其凝重,连忙翻找出一个蓝色瓷瓶,“小姐,这是当归膏,可以消肿。”
“嗯。”我的声音有些哽咽,不过既已身处低谷,那之后怎么走都是向上。
傅府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我被打了,想要上门看我的被我一律拒了,就连傅母想过来道歉也被我拒之门外。
高卢讲学我也没去看过,反正除了我,这一家子都是至亲骨血,都有自己的母亲为他们操心,我只不过是搭了个桥的路人罢了。
三十五间铺子,现银估摸着有个十几万两,我看着箱子里的这沓银票,心中踏实了不少。
“石头,你与登云一起去江南帮我寻一间极好的房子,价钱不重要,但是要安静,最好靠着河边。”
事已至此,这国公府也没什么值得留恋了,这皇城,也没有什么必要待下去,只要我藏的隐蔽,到时候傅家被抄家流放,也算不上我。
两人领命后便离开了院子。
正当我想转身回屋时,院门外传来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
“嫡姐,嫡姐。”
我侧身望过去,只见一个还没门栓高的孩子正举着一串糖葫芦向我摇了摇,一张小脸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一样,露出洁白的牙齿,惹人疼爱。
“恒哥儿,你在这干嘛呀?”我的声音轻柔,向他微微一笑,问道。
傅恒一路小跑过来,边跑边蹦哒,我瞧了瞧他身后,没有奶娘跟着,这么小也不怕出了事。
“嫡姐,哥哥今天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了好吃的,他说,难过的时候就要吃甜的。前几天在园子里玩的时候瞧见嫡姐了,下人们都说你被母亲打了,我才不信,嫡姐这么好看这么乖巧,母亲疼爱还来不及呢。”
“不像我,每次闯祸小娘就会揍我,我小娘力气好大好大,打人可疼了,每当我哭的死去活来的时候,哥哥就会偷偷拿糖给我吃。”
傅恒将糖葫芦递给了我,然后将一块被黄纸包好的糖放在我手上,“嫡姐这么好看,母亲肯定舍不得打你。”
他笑的灿烂,好看的眼眸似乎闪烁着无数星光。
我看着他可爱的小脸,突然间想到了一年后的冬日,傅家男子尽数被流放,年仅七岁的傅恒冻死在了北方的大雪中。
“恒哥儿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我捏了捏他的脸,柔声问道。
傅恒坐上石凳,双手撑着脸蛋,就这样看着我,奶声奶气道:“我喜欢嫡姐笑起来的样子。”
我轻笑,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听姐姐的,恒哥儿长大别当海王。”
“我长大才不出海呢,我要好好读书,考取功名,为小娘争光!”傅恒壮志凌云,奶团子难得有这么严肃的时刻。
我轻轻一笑,“你小娘打你,你为什么还愿意为她争光?”
“古人有云,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若我忘恩负义,岂不寒了小娘的心?”
“嗯,恒哥儿是姐姐见过最乖的小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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